第302章 空無一物
喬嗔現在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明明身體還是自己的，但她就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腦子裏幹擾著自己說出那些話一般。
或許那是……君綾的怨氣。
顧行微原本就臉色有些虛弱，此刻望著喬嗔，他更是瞳孔緊縮連薄唇都泛著蒼白:“阿嗔……”
喬嗔最煩看見他這幅模樣，總是一副被辜負之後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但實際上不都是自己一直被迫按他規劃的路去走，被當成弱智一樣的帶來帶去麽？
可越是這麽想，心裏越痛的反而是喬嗔自己。
她從來沒有忘記過那個把她從血汙黑暗裏抱出來的仙人，也不曾忘記玄微山上相依取暖的溫暖。
越是清楚的記得這些，越與怨氣衝突。在她心裏，師兄是無所不能的、高潔的，甚至是接近聖人的，所以在他做出自己不能理解的事得時候，喬嗔才會更失望。
又或許，是她一開始就被慣壞了了吧。
此刻站在這祭壇上，喬嗔極力抑製著自己宣泄不出的戾氣。她眼眸眯成一線，逃避似的將視線從顧行微轉到了鳳翎兒身上。
“如果今天不殺了她，等她徹底從鉗製裏出來很快就會往上麵通風報信，到時候會死很多人你也不在意是嗎？”
“……”
“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過是一條賤命哪能跟人家比啊，你願意跟著誰就跟著誰。我之前說了，今天你要保她，我們今後就一刀兩斷。”
喬嗔唇角揚起笑，笑意在火光中卻愈發淒厲。
她抬手抽出腰間的墨翎繾綣的摩挲著，下一秒，那把他承諾了兩世為她親手鑄的劍，就再次斷成了幾截廢鐵。
恍惚間，掌心轉來被鐵片碎片刺破的痛意，喬嗔渾渾噩噩的看著眼前之人，記憶倏然閃到了她下山那日，茫茫大雪。
第一次折劍，因為恨他怨他太上忘情。
這一次折劍，她卻是為了求一個解脫。
正如青娘子之前說的，人間的情情愛愛到底有什麽好的呀，倒不如孑然一身，沒有痛苦也沒有軟肋。
叮當掉落在地上的斷劍濺上灰塵，再不複之前明亮。
而喬嗔對顧行微最後那點不舍，也如劍一般徹底斷了心思。
她不敢去看顧行微現在是怎樣的表情，高興，亦或者難過？總而言之都與自己無關了。
“告辭。”
還是那幅懨懨的表情，喬嗔轉身毫不猶豫的朝著來時的路走去，掌心傷口滴落的血在地上蜿蜒。
火光裏燃起的飛灰，像是雪、又像是她這一生看過的每一次絢爛的煙花。
原來握在掌心時，再漂亮的東西，終究也空無一物。
——
皇城的火足足燃了七夜，若不是那位肅清君幫著鎮壓，說不定會燒到無辜百姓家麽。
街頭巷尾交頭接耳的人紛紛讚揚著那仙門弟子如何救世，又說著那天上下來的仙子該是如何絕美。
在這凜冽的冬夜裏，喬嗔卻壓低頭上的幃帽光明正大的提著自己剛打的酒招搖而過。
清冷的小巷，陰沉壓抑的雲低垂著，天氣冷得讓人伸展不開手腳。
喬嗔著一身肅殺的黑裙拎著倆個白玉瓶，帷帽上垂下的簾布擋住她大部分臉，偶爾露出的那雙眼冰得像把匕首。
與生人勿近的外表不符的是，她甚至還吊兒郎當的哼著不成調的歌謠。
巷子裏開了一道門，裏麵探頭的正是滿臉焦急緊張的青娘子:“沒事吧？我都說了別出門，你這要是被逮住了可怎麽辦。”
“逮住？上次是我放過她不是她放過我，她若是送上門來我就殺了她。”
喬嗔麵不改色的倚著門，語氣些許嘲弄。值得一提的是，她似乎長高了不少。
之前她白稚包子一樣的臉現在已經瘦得尖尖，身形拔高顯得氣場也凜冽了許多。
她長開之後，跟君綾一模一樣。
“好啦，皇宮那邊我已經探過消息了。外麵天冷，進來說吧。”
招呼著喬嗔進屋，青娘子點燃屋子裏的燭火無奈的長歎了一口氣:“你關心那個小太子倒是沒什麽大礙，據說是臥病不起了，大皇子估計一直在照顧他。”
“那其他人呢？”
“那隻小鳳凰傷了元氣，正在宮裏養傷，給她診治的是……沒什麽，反正就這些破事。”
說完這些，青娘子不禁有些煩躁的撓了撓頭，看喬嗔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她忍不住站起身繞到喬嗔身邊誠懇的握住了她的手。
“小丫頭，咱們走吧。去海外，或者躲在海裏，或者你想改名換姓去其他地方我都跟著你，咱們別待在這裏了好嗎？”
要是喬嗔也死了，也就真的沒了。她無法理解喬嗔到底還在執著些什麽。
“走？為什麽。”喬嗔輕嗤，“現在不是他們想殺我而是我想殺他們，我為什麽要走。”
她這都是氣話，她隻是不甘心就這麽一事無成而已。但到底，她的心境也比不上之前那般天真無邪了。
青娘子怕的就是喬嗔鑽牛角尖固執非要去送死，但平時她二人是朋友姐妹，實際上還是君臣的關係。她能做的隻有勸說，而沒有資格命令。
喬嗔解開其中一個白玉瓷瓶仰頭灌了一口酒，隨手鬆開的帷帽就這麽掛在牆上，燭光映襯她，她長得越來越開的五官明顯像極了白龍一族的冷豔，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幅傻白甜蘿莉。
“活著總會有辦法。”
青娘子如此開口，手在摁上喬嗔的手臂時，卻好似被什麽東西灼燙一般收回了手。
那是喬嗔上次被鳳凰翎羽傷到的地方。
之前原本被顧行微上了一次藥，但畢竟無法治本，還是留下了一個奇怪的印子，而且上次跟鳳翎兒在皇宮交手時喬嗔不可避免的觸碰到了火焰。
似乎那些火光對於這個傷疤有什麽特殊作用，讓它再次開始像受傷時那樣不可愈合。
之前喬嗔不怎麽當回事，也就是一個口子，留疤都沒事。但是時間拖得越久這個口子就越嚴重。
到現在，摸上去都能感覺到清晰的灼燙了。喬嗔是水屬性，不可避免的厭惡這種溫度，但暫時她並沒有解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