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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紀逐鳶站在簷下喝水,是潔淨的水,他回頭瞥了一眼木門,將空碗仍放回舊木盤內,朝緊閉的門抱拳一禮,走出簷下的陰影。


  “頭兒,一共綁了十三人,已押往校場。”一名小兵來報。


  太平路這幾日戰事不斷,百姓不敢出門,街麵上幾乎都是兵,偶或有開門打量能不能出門的,竟就被兵痞子逮著空子衝進別人家門內搶東西。


  “徐四二,過來!”紀逐鳶喚來一個跑腿的,讓他給晏歸符傳信,把他帶的那一隊五十個好手也都召到校場上去。


  “將軍,咱們把人綁了過去合適嗎?把他們抽一頓鞭子還是怎麽的?用軍法是不是要逐級上報……”


  “報什麽?”紀逐鳶隨手一指,路邊牆上,不遠處城牆下的告示牌上,到處都張貼著“嚴禁擄掠”的字樣。


  那人一摸禿得半瓢的腦門兒,訕訕道:“弟兄們好多不識字的。”


  “渡江之前,元帥說沒說過不讓搶東西?”


  “可是攻城之前,元帥也說子女玉帛,讓咱們隨便享用啊。”那人委屈道。


  “咱們進城已經五天了,每次集結都曉諭全軍不許殺人搶劫,不許淫人子女,不認識字耳朵也聾了?三令五申,還要再犯,是不把元帥當回事,還是不把軍令當回事?”


  “頭兒,我可沒拿人東西,您別把氣往我身上撒啊……”那小兵年紀不大,辦事機靈,隻是話多。


  正是因為他話多,紀逐鳶有意大聲嗬斥他,好讓左右經過的其他當兵的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一早吳禎給了他這五十個人,城裏執法隊不止他這一支,然而巡了這一大早,這條街上本是另一名叫毛明的牌頭才帶人巡過了,竟然還是搶東西搶人的當街就犯,其他士兵不予阻止便罷,更有甚者在旁看笑話,眼睜睜看著這些禽獸把女子按倒就姦。


  紀逐鳶嘴角浮現出笑意。


  小兵不由自主一哆嗦。


  “走,老子要殺幾個人了。”紀逐鳶按住這天還沒有出過鞘的腰刀,迎著晨光,從容地就從士兵們避讓開的街道上,大步而過。


  校場周圍簇擁了不少人,議論聲嘈雜不堪,幾個執法隊都綁了人,按在中間的開闊地方。


  被綁的人渾然還不明白怎麽回事,近乎半數身上兵服散亂,有一個沒穿褲子的。


  周圍人群議論紛紛,穿兵服的是已經占了太平城的紅巾,還有一些青壯年和男性老者,是太平路的百姓,他們各自聚在一起,拋頭露麵的女性甚少,有幾個婦人圍攏在一起,被男人們保護在中間。


  兩派人涇渭分明,中間隔了能容一人走過的窄道,互相並不交談,都隻同自己人說話。


  一聲鑼響,說話聲止。


  這時吳禎走到空曠的場中,起先所有人都疑惑他要說什麽做什麽,尤其是被綁的人,個個兒臉皮漲得通紅,隻覺得丟人,以為要當眾挨打,甚或有人要叫嚷,便被堵了嘴。


  直至吳禎朗聲誦出渡江前朱元璋的命令:“……凡入地境,聽從捎糧。若功成而彼抗拒,任從將士檢刮,聽為己物;若降,即令安民,一無所取。這位老先生,祖上出了三代舉人老爺,就讓老先生來說一說,太平路百姓,對咱們紅巾軍,是歡迎還是不歡迎。”


  倏然一聲哀叫打破寂靜,被綁得像是粽子的一名小兵大叫道:“將軍饒命!饒命將軍!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替我求求情,小七……”


  “把嘴堵了。”一頭目下令。


  那人餘下的話都被堵在喉嚨裏,化作細微的嗚咽聲。


  這時眾人才留意到吳禎身畔那位龍鍾的老頭,已有聰明些的猜到為何要請這不相幹的老人來。


  紀逐鳶冷眼看著,他站在待處死的一排違反軍令的士兵起首,等那老者把話說完。


  老人聲淚俱下,先痛斥元軍殘暴,多年來課收重稅,以供大都享樂。黃河泛濫,朝廷不思賑濟,反而濫造假|鈔,以至於民不聊生物議如沸。江南萬民,翹首以盼,紅巾便是這根救命稻草,太平城內,無不歡迎。


  圍觀者安靜聽著,有人滿臉譏嘲,有人不以為然,多數人隻是靜聽,神色麻木。而士兵大半現出恐懼。


  紀逐鳶的視線掃過人群,不留痕跡地將離得近的數百人臉上表情盡收眼底。


  待老者誦出流傳甚廣的一首小令,已有不少人淚流滿麵。


  那蒼老抖顫的聲音回蕩在校場上空:“堂堂大元,奸佞當權,開河變鈔禍根源呐,惹紅巾萬千。”


  開始有人跟著背下去:“官法濫,刑法重,黎民怨。”


  連在場的紅巾軍,也加入了這股聲音。


  “人吃人,鈔買鈔,何曾見?”


  紀逐鳶嘴唇囁嚅,他的聲音不大,唯有麵前頭朝下跪著的那名光著雙腿的小兵瑟瑟發抖地聆聽。


  “賊做官,官做賊,混賢愚,哀哉可憐!”


  上千人或弱或強、或悲憤或平淡、或麻木或怨恨的背誦聲匯在一起,直令天地微微震顫。


  “刀斧手,預備——”紀逐鳶轉過身去,不再麵對人群,轉向幾乎撲在地上的二十餘人。


  濃烈的尿騷味與血腥氣隨一聲拉長了聲調的“斬”令散發開去。


  這一日陽光熾烈,照得人間毫發畢現。


  半個時辰後,校場上圍著的人已都各自回家,紀逐鳶帶的隊伍負責給被殺頭的小兵收屍。地麵上的血跡無法消除,隻能用炭灰簡單蓋住,天氣太大,以免生出惡臭。


  完事後有人來報,讓紀逐鳶到元帥府議事,紀逐鳶從水缸裏用手掬出水來,洗幹淨了手,彎著腰在簷下捧水洗臉和脖子,收拾整齊之後,叫徐四二先領隊繼續巡城,帶了一名手下,跟來人去元帥府。


  攻下太平路之後,朱元璋立刻改路為府,設太平興國翼元帥府,自己做元帥。明麵上新設的元帥府,仍然隸屬於和州都元帥府,實則南渡之後,朱元璋威望大增,聲名已經趕超郭天敘。


  元帥府設在原太平路總管府內,此時廳堂上已坐了朱元璋、李善長,徐達、吳禎、吳良在列,還有幾個紀逐鳶隻能認出人,沒有打過交道。其中就有剛來投沒幾日的陶安、汪廣陽、李習、潘庭堅幾個。


  這幾人都是文人,其中陶安是中過舉的,格外受到朱元璋的青眼。


  另外還有幾名小頭領,紀逐鳶進門後便在靠近門邊的末尾處站著。沒一會晏歸符也來了,挨著紀逐鳶站著,兩人眼神短短一個交換,便在議事完了之後,一起離開。


  出外,晏歸符說已在城裏唯一開張的一間酒樓裏,約了高榮珪他們幾個,讓紀逐鳶換值後過去。


  這一日下午無事發生,殺雞儆猴起了很好的震懾作用,一整個下午紀逐鳶沒發現有人闖入民居。


  天色將暮,漫天絢爛的火燒雲。


  酒樓裏大半都是紅巾軍,一樓堂子裏隻有南側一個角落,坐了四桌普通百姓,看著裝都能穿得上綢,不算窮戶。


  跑堂看紀逐鳶帶刀,不敢怠慢,聽到他報了名字,便在前頭殷勤地引路,請紀逐鳶上二樓雅間。


  入內後跑堂便替他們關好門退了出去。


  桌上已經擺滿了酒菜,紀逐鳶是特地洗完澡換了衣服才過來。


  高榮珪把新剝出來的煮花生丟在嘴裏,斜乜他,說:“你這幾日走在街上,務必當心一些。”


  “嗯。”紀逐鳶走過去在高榮珪旁邊坐下,先撕下一隻羊腿,吃得緩過餓勁兒,這才開口,“底下什麽反應?”


  “自然怨聲載道,還想有什麽反應?”高榮珪說,“在采石鎮的時候明明說過了,隻要攻下太平路,任憑將士們享用美女金銀,現在又不讓了。搞得像是太平路是全城主動投降一般,大家夥兒拚了命搏殺,無非是為了填飽肚子,封妻蔭子,進城之後,不犒軍也不封賞,還弄出今日這一出。雖不好對著幹,大家夥心裏總是不滿的。”


  李恕道:“人而無信不知其可。這樣下去誰願意賣命?”


  晏歸符給紀逐鳶盛了一碗水飯,把蔥油餅端到他的麵前,紀逐鳶拿了一張吃。


  “已經有辦法了,反正你們手底下的人,都不要鬧事,這關節上落了架,從前的搏殺都白費。”紀逐鳶看了一眼晏歸符。


  晏歸符聲音放得很低,隻容在場的人能聽清。


  “讓太平府裏原先的官員富民,主動犒軍,既團結了地方,也可辨明忠奸。和陽已經設立都元帥府,元帥不好跟郭天敘爭,也不屑與他爭。決意要讓太平府成為新的根據地,這才設立了興國翼元帥府。放富人的血,也是順者昌逆者亡的意思,這樣一來,也不算是搶來的。”


  “這誰想出來的主意,太損了。”李恕一拍大腿,“是不是才來的幾個文官?”


  紀逐鳶與晏歸符同時沉默。


  這般表示,餘人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不是明搶,勝似明搶,既有錢犒軍,偏偏還是人家主動拿出來的,卻之不恭。這一手同吳禎今日在校場那一出,一唱一和,相得益彰,實在是絕。


  “既如此,幾個跟我交好的兄弟,我就想辦法透個風給他們了,省得撞在槍頭上。”高榮珪也盛了飯,稀裏嘩啦地吃起來。


  “就這幾日,今天殺了這麽多,你不說也沒人敢再違抗軍令。”紀逐鳶開始吃第二張餅,見到席上有酒,把碗遞給李恕。


  李恕提起手邊的酒埕,給紀逐鳶滿斟了一碗。


  高榮珪思忖道:“還是要說。”


  紀逐鳶喝了一大口酒,眉頭一擰,忍著沒說什麽。


  李恕反而哈哈大笑起來:“湊合喝吧,一茬接一茬,官兵搶了民兵搶,義軍搶了起義軍搶,能有酒喝不錯了。我說,沈書回你的信沒?”


  一時間眾人的神色都顯得微妙起來。


  紀逐鳶不自在地說:“船都放走了,就算他想回也回不了信了。”


  “放心,早晚得把留在和陽的家眷都接過來,你能忍得住,元帥也忍不住,他跟夫人可是如膠似漆……”李恕話沒說完,晏歸符便讓他不要說了。


  樓上樓下都是紅巾,既然要把太平府做根據地,自然是要在這裏立規矩,整頓軍紀,少說多做才不會犯錯。


  晏歸符相當穩重,經他一說,酒本來也難喝,高榮珪和李恕想要得到的消息也都已經得到了,各自分手回住地。


  紀逐鳶才坐在地鋪旁脫鞋,就有小兵來,說轅門外有人找他。紀逐鳶跟晏歸符住一個帳篷裏,另外還有兩個小頭領,巡夜去了。


  晏歸符趴在地鋪上拿炭筆在一本冊子上記這一日做的事情,抬腳踹了一下紀逐鳶的後背。


  不片刻,紀逐鳶提著一大包東西回來了,帳內隻點了一支牛油蠟燭,晏歸符一隻手圈著微小的火焰,湊過來一看,犯嘀咕地問紀逐鳶:“什麽人?”


  紀逐鳶沉默了片刻。


  晏歸符知道他性情冷漠,沒指望他回答,收起了自己的小本子,翻出半本殘卷,就著微黃的燭火,讀起書來。


  “一包東西,還有一封信。”


  晏歸符聞言險些把蠟燭摔了,翻身坐起,連音量也止不住高了點兒。


  “沈書給你回信了?快快,拿來看看。”晏歸符催促道。


  紀逐鳶有些不好意思,拆信時手指頭忍不住有點發抖。


  晏歸符看在眼裏,忍住了沒有說話,以免紀逐鳶不讓他看。那封信是幾個人合力起哄商量出來的,晏歸符也有出力,格外想知道沈書都回了什麽。


  於是兩個人在地鋪上趴著,肩膀碰在一起。


  紀逐鳶小心翼翼地展開疊得四四方方的信紙。


  晏歸符把蠟燭移到近前來觀。


  沈書的字跡大方工整,晏歸符小聲念出來上麵的內容。


  紀逐鳶狂跳的心在看完信的內容後完全平複了下來。他還記得自己寫信時,高榮珪、李恕和晏歸符三個都在,那封大膽直白的去信主要是李恕的主意,晏歸符幫忙想的,高榮珪則直言不諱說人生苦短,讓他既然對沈書有意思,就不要遮遮掩掩,要不然沈書那個性子,這輩子都別想了,說不得過不了一兩年就要給他張羅妻妾,往後還會催著他跟婆娘早生貴子。真要是娶了老婆,既耽誤旁人,也耽誤自己。


  所以才有了那封“為兄的甚是想念弟弟”,後邊兒什麽婦人想漢子的內容都是李恕的點子,寫的時候紀逐鳶就覺得很不妥當,但他又想讓沈書回一封稍有情意的話來,可以在行軍無聊的夜晚聊以自|慰。


  誰想沈書回過來的信正經得令人簡直挑不出一個字兒的溫情來,更別提紀逐鳶渴望看見諸如“想念”之類的字眼,從頭到尾都是兄友弟恭那一套。


  紀逐鳶翻過去躺著,枕在自己的一條手臂上,那包東西也沒心思拆了。他聽見晏歸符的笑聲,隻得抓了抓脖子,毛躁地閉上眼,打算翻身過去,免得晏歸符笑話他。


  “哎,不回信?”晏歸符的聲音響起。


  紀逐鳶不悅道:“問的都是廢話,寫字費手,懶得回。”實則沒有心情,感覺連日來的等待瞬間落空,恨不得把沈書抓過來揍一頓屁股。可無論揍沈書多少頓屁股,他那個小腦瓜還是不會思念自己,就算是想過,也是家裏有個兄長出門在外的想念,跟紀逐鳶想要的回答差著十萬八千裏。


  “不高興?”晏歸符問。


  紀逐鳶沒有睜眼。


  這時,晏歸符小聲說:“你弟可寫了,望複,叫你一定要回信,不回信也要帶口信,你想好怎麽回複了?”


  紀逐鳶幹巴巴地說:“一日三餐都能吃飽,吃得好睡得飽,叫他不用擔心,軍中有煮綠豆湯消暑,諸葛行軍散收到。要在太平府裏盤桓一陣,整飭軍隊。”


  “完了?”


  紀逐鳶不吭聲了。


  “沈書的來信,全是惦記你,你就這麽回?”


  紀逐鳶猛地睜開眼睛,懨懨道:“他隻是寫信給他哥,不是寫給我。”


  “你要是寫信給你哥,會問得這麽詳細清楚?連吃什麽都要問清楚?才剛過小暑幾天?天氣還沒有大熱,就擔心你中暑氣。現在送信這麽難,叫人給你送來不說,還讓你一定要回信,不方便回信的話,也要留下口信,這是為什麽?”


  紀逐鳶皺眉專心盯住晏歸符問:“為什麽?”


  “他喜歡你,連你的一飲一食都要問得清清楚楚,這哪裏是要問你吃什麽睡得怎麽樣,分明是說想你快點回家,讓他親自照料你的三餐,這才能免於擔心。讓你還缺什麽就告訴他,他立刻就捎來。”晏歸符笑道,“就算你娶個妻子,也未必有沈書這麽貼心,也未必如他一樣惦記你吃什麽穿什麽。如今沒船了,魚雁往來這麽難,他大可以不回,你也不會怪他。更沒有叫他送藥來,他還是要送,還非得讓你回複。這你都看不出他有多想得到你的隻言片語?”


  紀逐鳶臉龐紅了起來,緊張地問晏歸符:“他真喜歡我?”


  “比真金都真。”晏歸符道,“還是你不信我?”


  紀逐鳶手足無措地坐了起來,撓了撓頭發,眼神四處遊移。右手握成了拳,搭在屈起的膝蓋上,想了半天,掩飾不住沮喪,歎氣道:“我問他的話他一個字也沒回,我知道你是個好兄弟,希望我倆能成,可這種事情勉強不來,他還是把我當成兄長,兄長就兄長吧,隻要能照顧他一輩子,我也認了。”


  “他把你當兄長還能主動親你?”晏歸符調侃道。


  紀逐鳶臉更紅了,但還是不確定,說:“我們打小親近慣了,沈書向來是心無雜念的,隻想我好,還給我說親……”


  “你還想不想要他了?”晏歸符正色起來。


  紀逐鳶欲言又止,沒有能說出話來,隻是點了一下頭。


  “那就回信,好好回,你怎麽想就怎麽回。”


  晏歸符的話讓紀逐鳶徹底懵了,他要想怎麽回就怎麽回,恐怕沈書再也不會給他回信了。何況紀逐鳶覺得,哪怕要講也不能通過寫信說,要當麵說,他才能看出沈書到底是什麽想法。


  隻是當麵說若是沈書對他完全沒有別的意思,就太尷尬了,容易下不來台。


  思前想後,紀逐鳶把讓晏歸符給他紙筆,又問了晏歸符一句詩,他不知道自己記得準確不準確。


  “你們倆真的是……”晏歸符搖頭,“想急死人呐。”


  紀逐鳶卻不管他怎麽說,自顧自先回了沈書問的事情,寫到末尾,手指有些顫抖,終於寫完了,重重呼出一口氣。把信揣在懷裏,起身出去,去找送信人說的今晚落腳的客店。


  交代完了,紀逐鳶多叮囑了一句:“叫那位小公子一定回信。”他想了想,多給了送信人一兩銀子,信使本來不要,攝於這當兵的一派迫人威勢,不敢多說,隻得收下。


  紀逐鳶在街上轉悠了兩圈,太平府內,已經是家家閉門,燈也見不到一盞。他本意想找個地方喝兩杯酒再回去,好睡一些,卻沒有開門的酒肆。


  抬頭見天上正掛著一輪明月,紀逐鳶茫然地想:和陽城裏,不知道是一個什麽樣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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