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如席雪花怒北風
配陰婚，最盛行的要數宋代。
到了元代後期，這種風俗在個別地區依然存在，也有專門盜取死去姑娘的屍體，轉手賣給需要配陰婚的男方，從中賺一筆不義之財。
圓墳那天，蔣翔發現自己女兒的屍首不見了，便把失竊之事報到了縣衙。
宛平縣是一個大縣，配備可謂齊全：秩從六品的達魯花赤[縣委書記]一員，縣尹[縣長]一員，縣丞[副縣長]一員，縣簿[司法局長]一員，縣尉[公安局長]一員，典史[刑警大隊長、監獄長]二員。
天子腳下，誰敢怠慢？
這“丟屍案”一報到衙門，縣尹敦促縣尉盡快查辦，又縣尉、典史的逐級下達，最後落實到捕頭，捕頭安排捕快立即追查。
捕快分為捕役和快手：捕役負責查案，快手專管抓人。
捕頭得知丟屍的人家與捕快黑良家臣是鄰居，而且兩家就一牆之隔，為方便探案，就把這個案子交到了黑良臣的手上。
【一】《世說新語.假譎【1】》劉義慶.典故
魏武少時，
嚐與袁紹好為遊俠，
觀人新婦，因潛入主人園中，
夜呼叫雲：“有偷兒至！”
廬中人皆出觀，
帝乃抽刃劫新婦，與紹還出，
失道，墜枳荊中，紹不能動，
帝複大叫：“偷兒今在此！”
紹惶迫自擲出，俱免。
有道是：賊喊捉賊——倒打一耙。
本來，黑良臣就為蔣家拒絕他的求婚就窩著一肚子火，現在可倒好，閨女未嫁先亡，現在連屍首也給丟了……
不過，黑良臣心裏也是納悶：到底那天晚上，舜華是複活了，還是起屍了？他也正想探個究竟。
所謂“起屍”，又叫“行屍”。“行屍”是烏斯藏地區[西藏]經常發生的事情。烏斯藏人稱“起屍”為“弱郎”，就是指人死後再起來到處亂闖，傷害活人。
但“弱郎”既非複活也不是詐屍，而是有些邪惡或饑寒之人死去後，其餘孽未盡，心存憾意，所以，異致死後又起屍去完成邪惡人生的餘孽，或尋求未得的食物。
黑良臣心想：舜華不就是為了那未可得的雞蛋而亡的麽！她一定是化作了厲鬼去禍害人去了。當然，她不可能來禍害我的，因為是我把她從墳墓中放出來的。
黑良臣氣衝衝地來到東鄰家裏。
一進門，就把蔣翔是好一頓臭罵：“你莫非是把你家舜華的屍首轉手賣了，配了陰婚，得了錢財，卻又來衙門報案，你這不是沒事找事麽……”
蔣翔氣得說不出話來。
最後，孟薑出來勸說道：“小兒病得很重，他黑子哥不要在這裏大喊大叫了。至於失竊一案，你能辦就辦，不能辦，就撂那兒吧，反正，我讓她爹不去追究就是了……”
黑良臣聽孟薑這麽一說，心裏便明白了幾分：“原來，舜華是和弟弟掙吃雞蛋而亡的呀……這不，來家禍害自己弟弟了麽……”心裏禁不住一樂，什麽話也不再說，轉身退出了蔣家。
此事，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得知自己的小弟弟病了，舜華就更不敢回家了，隻好跟著大長腿到處流浪。不過，她遠的地方也不去，隻在宛平和大興兩縣之間乞討。
生活雖然艱辛，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最起碼，大長腿能讓她吃飽肚子，尤其最近，她是格外地能吃——因為，她懷孕了。
誰的？當然是盜墓賊黑良臣的！
大長腿告訴舜華說：“你就應該去找那黑心之人。”
舜華問：“找他幹啥？”
“算賬啊！”
“他不會承認的！”
“怎會不認呢？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對質！”
“你對他還不夠了解！”舜華說，“黑子這人，一向是胡攪蠻纏、不講道理，否則又怎能做了那捕快？我告訴你吧，他連盜墓這事都不會承認的，又豈能承認我肚子裏的孩子？！”
“關鍵是，天如此地寒冷，我怕，我們仨都活不到新年啊！”大長腿不免憂慮起來。
“你也不必過慮，誰又不是過一天算一天。”
大長腿瞅著舜華說道：“這麽俊的女子，死了豈不可惜！誒~？那黑子不是喜歡過你麽？”
“是啊！”
“我雖然沒結過婚，也沒談過戀愛，但我總認為，男人喜歡過的女子，若再次見到，定會念及舊情，斷然不會見死不救的！”大長腿站起身來說，“反正，‘死馬當作活馬醫’，這樣，我去喊他到這兒來。”
“下著雪，你明天再去吧！”
“今天他當班，我去衙門找他能好一些，若去他家裏，他非打出我來不可！”
“這麽大的雪，等你去到縣城，還不關城門了？”
“沒事，時間還早！”說罷，大長腿便出了山洞。
【二】《北風行-上闕》李白.詩
燭龍棲寒門，
光曜猶旦開。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
惟有北風號怒天上來。
燕山雪花大如席，
片片吹落軒轅台。
燕山的雪花大如席，一片一片地飄落在軒轅台上。
走在山路上，踏著厚厚的積雪，大長腿的兩條腿啊，卻顯得格外地短，他更像一個小圓球在白雪皚皚的大地上滾動。
突然，一個聲音喊來：“小哥哥，救救我！”
這喊聲讓大長腿不由得停住了腳步，他四下尋找，卻不見有人，隨後，他繼續前行。
“小，小哥哥，快，快救救我呀！”微弱的呼救聲複又傳來。
大長腿又一次轉過身來，說道：“真是活見鬼！誒！你不要隻說話不現身呀！”
“我…我…我動…動不了…了了……”
“你在哪兒？”
“你…你…往後走……對…再走……往左看……”
“看什麽呀？”
“有…有沒有…不一樣……”
“一個樣呀！”大長腿在仔細查看，“就是，雪堆得能高一些！”
“對…雪下邊……是我……”
大長腿彎下身子，低下頭來，好一頓端詳，才發現在雪縫裏有兩隻烏黑的大眼睛。
“哎呀呀，你藏得可夠深的！”大長腿趕緊動手挖，好不容易才把她從雪堆裏給挖了出來，想扶她起來，可怎麽也扶不起來，“誒~你穿得如此華貴，不像是個要飯的呀！”
“有人要抓我，我才藏在了這裏。”
“誰要抓你？”
“你別問那麽多了，快扶我去你家，躲一會兒。”
“我哪有家呀！？”大長腿為難道，“山洞行麽？”
“有吃的麽？”
“有，我和我妹妹就住山洞。”
“那，那，快扶我過去。”
“可你總得起來呀，我可背不動你。”
“要不，你找根繩子，把我拖回去？”
“哪有繩子？”
“腰帶也行啊！”
大長腿看著躺在雪地裏大高個女子說：“我的腰帶，夠長麽？”
“要不，再加上我的？”
“撤了腰帶，那褲子還能在腚上待著麽？”
“哎呀，命都快沒了，還要褲子幹什麽~”
大長腿問：“看你這大高個子，再聽你這口音，山東來的吧！”
“是啊！東平的！”
大長腿說：“山東乃禮儀之邦，孟子曰‘男女授受不親’……我即是有渾身的勁，麵對一個小姐，也不能貿然出手……”
“小哥哥的意思，見死不救？”
“不是！”大長腿說，“我的意思，俺們乞丐吧，凍僵是常有的事。所以，人人都練就了一身拿手的按摩之法，可小姐的腿，又怎能讓我這個男人隨意觸碰呢？”
女子笑道：“我看小哥哥也就七八歲的年紀，沒事，我不在意的！”
“小姐呀，我今年都三十有二了，隻是長得短小而已，就像你們山東的武大哥……”
女子又笑：“小哥哥就是講究，這荒郊野外的，又沒人看見，你就放心大膽地按吧！”
“誒~”大長腿道，“沒人看見，也不能胡來，我是一個有素質的乞丐，不能亂了禮！”
女子笑道：“小哥哥隻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你可知淳於髡為這句話與孟子有過一段辯論？”
大長腿搖了搖頭。
那女子說：“淳於髡問孟子，‘男女授受不親，禮與？’，孟子表示肯定。於是，淳於髡便舉了個例子，說如果長嫂落水，那自己是救還是不救？如果救則是違反了‘男女授受不親’，若是不救則是‘不仁’。對此，孟子的回答是要懂得變通，這種情況下一定要救，不然就是豺狼之行……好了，我現在就是你的長嫂，趕快救我吧！”
大長腿一聽，便立馬展開了救治，按摩完了左腿，又按右腿。大約按摩了得一個時辰，那女的總算是站了起來。
他扶著這女的往山洞裏走，一邊走還一邊嘀咕：“我這是什麽命啊，一個我都照顧不過來呢，今兒又領來了一個，嗨！我今年這是交的什麽運呀……”
————————————
注釋
【1】假譎，指虛假欺詐。
譯文：魏武帝曹操年輕時，和袁紹兩人常常喜歡做遊俠。他們去看人家結婚，乘機偷偷進入主人的園子裏，到半夜大喊大叫：“有小偷！”青廬裏麵的人，都跑出來察看，曹操便進去，拔出刀來搶劫新娘子。接著和袁紹迅速跑出來，中途迷了路，陷入了荊棘叢中，袁紹動不了。曹操又大喊：“小偷在這裏！”袁紹驚恐著急，趕快自己跳了出來，兩人終於得以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