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不盡滄波連太液
大元朝，地域遼闊，種族混雜。
它既有農耕文明的勤勞質樸、崇禮親仁；又有草原文化的熱烈奔放、勇猛剛健；既有大秦[西歐]人的征服自然、天人相分的人文精神；又有西域[中東]民族的海納百川、敢拚會贏的鮮明個性。
那時的京城，若是走在大街上，你就像在參加一場國際的時裝展。而引領潮流的，莫過於那些青樓的女子。那些時髦的女人，前天穿的是漢服，昨日就換上了唐裝，今天穿的是波斯[指中東]的玫瑰花長袍，明日又打算穿色彩素淡的大秦[伊朗]拖地長裙。就連妓院裏打雜的男子，也換上剛剛興起的西裝[1]，他們競相走在大街上，招搖過市。
這讓在京為官的色目人，很是不滿。你說，同樣穿的是西裝革履，我在衙門裏上班，你卻在窯子裏做事。讓那些不知情的，還以為我與“龜公”是同事呢！
此事反映到忽必烈那裏，在至元五年[1111年]，忽必烈準中書省劄，凡娼妓穿皂衫，戴角巾兒；娼妓家長並親屬男子，裹綠頭巾。
由此，世界上便誕生了第一份職業裝——風塵衣，也產生了讓中國男人懼怕了近千年的一頂帽子——綠帽子。
【一】《過銀錠橋舊居-上闕》宋犖.詩
鼓樓西接後湖灣，
銀錠橋橫夕照間；
不盡滄波連太液，
依然晴翠送遙山。
出了“通遠鋪”，友乾和清婉直接就進了沿兒斜街。
這條街的路口，正好就有一家成衣店。但它不做漢服，隻做西裝，並且起了個很奇葩的名字“都不昆西裝店”。一般的中國人哪喜歡穿西裝，隻有色目人才來定做。
友乾逗趣對清婉說：“怎樣，給你倆弟弟每人做一身穿穿？”
“你少來！”清婉往店內瞅了一眼，說道，“看這種西店，冷冷清清的，生意不會好吧？”
“生意雖不好，但備不住掙錢多呀！”友乾又說，“你看這名字，‘都不昆[double king]’……”
“就是，好奇怪呀！什麽意思。”
“這是外國話，‘雙王’的意思，但在我們這地兒，誰敢稱王？所以隻能當做‘雙倍的首屈一指’解釋。”友乾回頭又看了一眼，“這大店麵，得花多少銀子。”
“這裏的租金貴嗎？”
“怎麽，你想做買賣？”
“隻是問問，”清婉剜了一眼，“怎麽，問問不行呀！”
“行~”友乾說，“這一片，是京城的商業區，這條街是商業區裏最貴的地段。”
“為何這條街貴？”
“靠海呀，可以看風景呀！”
“這兒哪靠海了？”
“往前走幾步，就是大海了，不然為何叫‘沿兒街’，就是靠海沿的意思。你不見，這條街沒有擺攤的嗎？”
“是呀，怎麽回事，這麽寬的路，這不浪費麽！”
“這片地兒，隻有這條街不準擺攤。”
“為何不準？”
“觀光街麽！”友乾說，“這條街，一般老百姓還不準通行，隻有像你我這樣的有錢人才可以走一走。沿兒街一帶的典型特色就是貴族官宦的高檔商業區。你看，這‘會賢樓’、‘慶雲樓’之類的酒店，多氣派啊……唉，待會兒我帶你來這兒吃吧！”
“你不是約好他們去吃烤肉麽！”
“不管他們，關鍵是，你想吃什麽！？”
“我當然不願意吃肉了，你不見，人家正減肥呢~”
“你還減？我都感覺硌得慌……”
“討厭~”清婉打了友乾一下。
“你等我一下，我進去先訂個間。”說罷，友乾就進了“慶雲樓”。
清婉站在路邊，看著打扮時髦的男女三三兩兩從此經過，不禁感慨道：“還是有錢人好啊！”
甄友乾恰巧出來，隨即接了一句，“說我好，幹嘛不當麵說呀，背後裏表揚我，有何見效！”
“誰說你好了？”
“你剛才不是說，還是友乾人好啊！”
“我是說那有錢的人。”
“我沒有錢麽！”
“你有嗎？”
“沒錢能給你買兩千兩金的手鐲。”
“嗬，不是人家傑克遜幫忙，你能買得上？”
“等著吧，我以後定要掙大錢，喜歡什麽，就給你買什麽。”友乾轉念一想，“哎~，傑克遜不是要出書麽，今晚我跟他談合作，來個雙贏！”
“你能幫上人家什麽忙？你不就懂一個‘I love you’麽。”
“I love you，對你來說，就足夠了！”
“管我什麽事兒。”
“這傑克遜不是讓你幫著解釋《為政忠告》麽，我讓他給你股份。”
“什麽是股份？”
“股份就是傑克遜賣書掙的錢，拿出一部分給你。”
“憑什麽？”
“憑你用腦子啦！”
清婉一聽，有些高興，“是麽，原來我這張臉，也可以掙錢。”
“不是臉，是腦子，腦子裏的知識……怎是臉呢，青樓才賣臉呢……”
“你又胡說！”
“是你先說錯的。”
“股份，”清婉琢磨起來，“這外國人的主意，就是好！”
“嗬，這可不是外國人的主意。你記清楚了，隻要是好主意，都是我們中國人出的。”
“你出的？”
“我哪有那能耐！春秋戰國時期，各個國家的舉貸和王侯的放債，就形成了最早的債券。這種債券，就是現在的股份製，這比他們早了何止千年！”
到了香街，清婉問：“往哪兒走？”
“左拐。”
“我累了，我想歇會兒。”
“這兒人多，到前海吧，那兒空閑。”
【二】《京都竹枝詞》得碩亭.詩
地安門外賞荷時，
數裏紅蓮映碧池，
好是天香樓上座，
酒闌人醉雨絲絲。
沿兒街以香街為界，往東的三分之一叫沿兒斜街[今煙袋斜街]，剩餘的西北走向這段兒，才叫沿兒街[今鴉兒胡同]。
沿兒街臨湖而建，風景優美，靜匿恬淡。小街上人流稀少，公子小姐隨意地在街道上看景、徜徉，腳下是一片的輕盈。
而與之相交的香街，卻是人滿為患。
趕集的人們擁擠在繁鬧的香街，絢爛的夕陽普灑在這遍眼都是的青瓦紅牆之間，那突兀橫出的飛簷，那高高飄揚的商鋪招牌旗幟，那粼粼而來的車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張張恬淡愜意的笑臉，無一不反襯出大元民眾對於泱泱盛世的自得其樂。
這片海，最窄的地方與香街交合在一起，這個點就是“赤闌橋”。
赤闌橋的兩頭，粗粗一看，人頭攢動，雜亂無章；細細一瞧，這些人是不同行業，從事著各種活動。大橋北端有一些攤販和許多遊客，貨攤上擺有刀、剪、雜貨。有賣茶水的，有看相算命的。許多遊客憑著橋側的紅欄杆，或指指點點，或在觀看河中往來的船隻。赤闌橋上，是一條熙熙攘攘的人流，有坐轎的，有騎馬的，有挑擔的，有趕毛驢運貨的，還有推獨輪車的……
友乾從“烤肉季”搬了條長板凳，用袖子給清婉擦了擦，便和清婉坐在一起，看著這滿街的人群。
清婉問：“上午，還沒有多少人，現在為何這裏的人如此之多？”
友乾說：“這香街，隻準擺夜市。”
“哦，這樣呀~”清婉把目光先投向了海的南岸。
那滿眼的青色，與周圍的碧水、高楊相融。橋下水波粼粼，金光閃閃；橋的周圍，古宅相擁，古韻悠然；隱於濃蔭中的王府、寺廟及屋頂的飛簷依稀可見。
橋的近處，若不看橋上的人流，真是一派清雅與幽靜。別看赤闌橋的橋體不大，卻是海子的點睛之筆，那叫“動人春色不須多，濃綠萬枝一點紅”。
西望小橋流水人家，遠山青幽，天邊煙波浩淼，視野深闊，可又是一番情趣，著名的“闌橋觀山”和“海水倒流”就在這兒。
見清婉看得出神，友乾問：“看什麽呢？”
“看荷花。”
“現在有荷花嗎？”
“你不是說，可以想象嘛！”
“怎麽，尋回了幼時的記憶……”
“幼時？”
“是啊！”友乾笑了笑，“怎麽，小時候的事兒，你都忘啦？”
“小時候，我來過這裏？”
友乾大笑，“豈止是來過，你家就在這兒住呀……呶，”友乾一指橋那邊，“就住那‘北官坊’。”
“北官坊，我家怎會住這兒？”
“嗬，北官坊可是塊風水寶地，當官的都住這兒。”友乾回憶道，“還記得麽，你小的時候，總是愛哭。”
“我小時候愛哭麽？我怎不記得！”
“嗬，那個大鼻涕，那個眼淚汪汪……把你母親給煩的，就讓我趕緊地…抱出去……”
“抱哪去？”
“當然是抱出去，扔了！”友乾逗弄她道，“可我哪舍得扔……”
“哎，哎，哎，別編故事了，”清婉笑道，“你先說說，你怎麽會在我家？”
“我那時候吧，不是你爹的小跟班麽！”
“跟班？”
“是啊，你爹不是太醫院的嘛，上下班，我不得伺候著。”
“那麽，我家那麽多的丫鬟、婆子，幹嘛讓你一個大男人抱我一個女孩子……”
“我那時也不大呀，也就十七八。”
“我是問，幹嘛讓你抱！？”
“你問我，我問誰去？關鍵是，你一到我懷裏來，就不哭了呀……我吧，就抱著你來這海邊看光景。可你隻愛看荷，尤其是下雨天，雨滴打在荷葉上，劈裏啪啦的，你是‘咯咯’直笑。這可就苦了我嘮，我一手撐傘，一手抱你，關鍵是你小的時候特別胖，嗬，把我給累的，像三孫子似的……”
清婉一個勁地捂嘴笑，“你也是笨，你不會找個丫鬟幫你撐傘？”
“她也得夠得著呀！”
“怎夠不著？”
“我的個子又高，再抱著個你，那得多高的丫鬟才能把傘舉過你的頭頂。後來逼得我沒了辦法，隻好帶你去了這‘天香樓’的陽台，看雨荷……”
“這家妓院？”
“哎，那時還不是妓院，隻是一座普通的酒樓。”友乾看著清婉的俏模樣說，“現在你明白，為何你老愛看荷了吧！這都是我抱你抱出來的結果。”友乾又詭異地一笑，“今年夏天，在‘巴溝’，我再一次抱你，你並不感到陌生吧！”
“你又瞎說！”
友乾也把目光投向那片海，“可惜，現在不是夏天，沒有荷，我多想再回到從前……”
“從前，怎樣？”
“你的心中隻有我！”
清婉捶了他一下。
“你隻想讓我抱著你，隻想和我來看荷……”友乾接著感慨，“晴日，紅荷映霞，灼灼似火；雨天，粉荷銀珠，盈盈欲墜；風過，蓮蓬搖曳，清香飄溢；其賞心悅目的雅興啊，實在難以言喻……”
————————————
注釋
[1]西服
西服起源於西歐，這是毋庸置疑的，否則也不會叫西裝。
大約從14世紀起，歐洲沿海地區的一些殖民者為了適應工作，需要常常穿著一種敞開領扣的服裝，它便是今天西裝的雛形。由於西裝能夠顯示出男性雄壯威武的氣度，所以受到了男人們的喜愛。
當初，西服隻是西歐的漁民穿，因為他們終年與海洋為伴，在海裏謀生、著裝散領、少扣、捕起魚來才會方便。它以人體活動和體形等特點的結構分離組合為原則，形成了以打褶（省）、分片、分體的服裝縫製方法，並以此確立了日後流行的服裝結構模式。
也有資料認為，西裝源自英國王室的傳統服裝。它是以男士穿同一麵料成套搭配的三件套裝，由上衣、背心和褲子組成。在造型上延續了男士禮服的基本形式，屬於日常服中的正統裝束，使用場合甚為廣泛，並從歐洲影響到國際社會，成為世界指導性服裝，即國際服。
到18世紀後，三件式的西裝已經出現，並定型為歐洲男性普遍穿著的服裝。這種西裝造型考究，上衣的領子、袖子和肩部接口嚴絲合縫，貼切得體，與之配套的馬夾和褲子則應與上衣風格統一，顏色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