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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惜春連日醉昏昏

  一《春盡》韓偓.詩


  惜春連日醉昏昏,

  醒後衣裳見酒痕;

  細水浮花歸別澗,

  斷雲含雨入孤村。


  人閑易有芳時恨,

  地迥難招自古魂;

  慚愧流鶯相厚意,

  清晨猶為到西園。


  連著兩天,柳鄖都到親朋好友家去告別,回來時已是酒醉昏昏,衣裳上也全都是沾染的酒痕。


  柳好好協助丫鬟為父親褪去弄髒的衣裳,並服侍著他睡下。丫鬟把脫下的髒衣服拿去清洗,檢查衣裳時,掏出了兩張信箋。柳好好好奇心起,便拆開來看,隻見一張是大姑父揭傒斯寫的《大饑行》;另一張沒有署名,看字跡的清秀便知是女人的手筆,再細看內容,柳好好的小臉立刻拉長了許多。


  她把兩張書信重新折疊好,給父親放在床頭櫃上,便一路小跑去告知母親。


  一進門看見母親柳白氏正在收拾要帶走的行裝,便說道:“娘親,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


  “不幸的消息?”柳白氏抬頭問道,“還有比去荒寂的南蠻[1]更不幸的事嗎?”


  “娘親,去南蠻並非不幸。我們去的是成都,蜀漢的國都,天府之國,那是很好的地方……我要跟您說的,才是大不幸……”


  “那你快告訴我。”


  柳好好趴在母親的耳朵上,小聲說道:“我爹爹…在外邊有人了……”


  柳白氏推開女兒,笑道:“淨胡說!你爹爹可不是那樣的人兒。”


  “您咋還不信呢!你稍等,我去取來證據給您看。”說罷,柳好好就想去取信。


  柳白氏趕緊阻止了她,大笑說:“信你,信你,女兒的話怎能不信呢!”


  “那您,怎麽還笑呢?”


  “如果你爹爹真的有了心儀之人,娶進家來跟你作個伴,豈不是樂事?”


  “我不許她來爭我的寵。”


  看到女兒不高興了,柳白氏便問:“你是如何知道你爹爹在外麵有了心儀之人?他說醉話了?”


  “沒有,我是看見她給爹爹寫的情書。”


  “是嘛,她是怎麽寫的呀?”


  “您聽好,我背給您聽。”柳好好背起雙手,用富有感情的語調,朗誦起來,“運河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蒼蒼;誰言千裏自今夕,離夢杳如關塞長。”


  柳白氏好像沒有聽出男女之情,便問:“還有呢?”


  “沒了。”


  “這哪裏有個‘情’字?就是有,也是友情,如此豪放的一首送別詩,你從哪裏看出是情詩了?”


  “嗬,沒感情……您要仔細品品……最後的一句:離夢杳如關塞長……您看,她把自己的感情‘塞得多長’,那意思就好像要跟著我們去成都似的……”


  “不要胡亂解釋,人家這句的意思是——離別後,連相逢的夢也杳無蹤跡了,就像那迢迢關塞那樣遙遠。”


  “就是,這還看不出這裏麵有問題?您再看這題目,叫《送友人》[2]。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柳白氏看著女兒急得小臉發紅,心想:這小腦瓜裏成天都琢磨些啥麽?便笑道,“人家欲蓋什麽了?”


  “明明是送情郎,卻有意寫成是送友人。”


  “你呀,是真能胡勒,友人就是友人,哪來的情人之說?再說了,你怎知道是女孩寫的?”


  “那信箋的筆跡,非常秀麗,一看便知是出自女人之手,而且還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就是女人寫的,也無妨。”


  “怎能無妨呢?你看她一筆一劃的精心勾畫,豈是無心之作?”


  柳白氏笑道:“若是有心,就讓你爹爹娶進家來,來年給你生個小弟弟,豈不很好。”


  “我不要,我不要!”柳好好把嘴一噘,把頭扭向一邊,生起氣來。


  二《不寐聽雨》楊萬裏.詩


  雨到中霄寂不鳴,

  隻聞風拂樹梢輕;

  瓦溝收拾殘零水,

  並作簷間一滴聲。


  雨一直下,從入夜到中宵。


  嘩嘩的雨聲,不停地叩打著人們的耳膜,迫使柳鄖從醉夢中醒來。


  人醒了,雨卻倒停了。瞬間,這世界變得異常安靜,靜得連風拂過樹梢的聲音都清晰可見;簷頭上的雨水,還在一滴一滴地敲打著階台,它由大變小,速而變緩,直至殘零的積水,全部收拾罄盡,化作最後的一滴,悠長、悠緩的滴落。


  柳鄖不由得歎息了一聲。


  聽到丈夫的聲響,柳白氏趕緊轉過身來,柔聲問道:“您醒了?”


  “噢。”柳鄖應了一聲。


  柳白氏因為女兒昨天提及情詩的事,讓她心事重重,徹夜未眠。看到丈夫醒來,便有心問道:“要不然,就把她……”忽然感覺不妥,隨即改口道,“您今天不妨休息一天,明天好有精力應付路途的顛簸。”


  “那今天不去跟你大姐告別了?”


  “清婉出嫁時,我已經看過她了,這次離去,不告訴她也罷,以免我姐倆傷心。”


  “這樣不好吧,她姻姑父揭傒斯哪裏我都去了,她親姨母那裏,怎好不去?我們就這樣一走了之,你那多事的姐夫事後必定找我。原先就說我眼睛長在頭頂,隻看重那些達官貴人,瞧不起他這種小門小戶。”柳鄖停頓了一下,又道,“尤其姐夫家又慘遭如此的不幸,若再不走動,豈必要斷了這門親戚。”


  提及姐姐家的不幸,柳白氏潸然淚下。


  柳鄖問:“你哭什麽?”


  “哭我那苦命的姐姐,原先是多麽清高的人,卻慘遭如此的羞辱和不幸;還有清婉,本該有美滿的姻緣,找個稱心的人嫁了。可如今,卻嫁給了個頑劣的兒童……”看到丈夫沒了話語,柳白氏忽然想起了他醒來後的歎息,便問,“剛剛,夫君為何歎息?”


  “泰寧王[3],前天薨了。”


  “誰,薨了?”


  “泰寧王。”


  “就是年前幫她大姨家除掉惡魔丞相的買奴王爺。”


  “是啊。”


  “你不是說,王爺正值壯年,如何說薨就薨了呢?”


  “我也感覺蹊蹺。年前,朝廷以泰寧縣5000戶封買奴為泰寧王,獎渝其在當今聖上即帝位時之盡忠於朝廷。”


  “這就叫‘先給你個甜棗吃,然後治你於死地’。”


  “哎~不要胡說,皇上怎會害死王爺呢。”


  “多明顯啊!王爺受封不到三個月,就不明不白地死了……這是有多大的秘密怕王爺泄露?”


  “你可不要出去胡說。”


  “我出去說這幹嘛。”柳白說道,“這不是在家裏跟自己丈夫吹耳邊風嘛!這麽說,我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不見得不是一件大好事……”


  柳鄖瞅著妻子,相視而笑:“你能這麽理解,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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