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暖玉琵琶寒月膚
劉基沒想到柳好好會為紀緒殉情,她的舉動著實把劉基嚇得不輕,萬一她有個好歹可如何向紀緒交代啊!他一個箭步竄過去,但柳好好已昏死過去,頭上還在汩汩流血,他急忙用她頭上的白飄帶為她包紮好,脫下自己身上的棉衣給她穿上。
劉基背起柳好好,飛奔下山。好不容易來到跟隨的小廝身邊,小廝連忙幫他把柳好好抱上馬,一起向城區趕去。
一《天淨沙.冬》白樸.詞
一聲畫角譙門,
半庭新月黃昏,雪裏山前水濱。
竹籬茅舍,淡煙衰草孤村。
黃昏,城門一聲輕響,關上了。
劉基隻好帶著柳好好向城外的小山村趕去。
一輪新月掛在半空,帶著雪的山前,有條小河在緩緩流淌。在小河畔,有一家竹子做的籬笆的茅舍,這茅舍在孤村之中顯得異常的安詳和和諧。
他們來到了茅舍前叫開了籬笆門,一位十五六歲的小男孩把他們領進了屋。聞到滿屋的中藥味,劉基真是喜出望外,真是老天佑他!
小男孩告訴劉基說:“我師父是當地有名的中醫。”
劉基道:“速速請先生出來為姑娘診治。”
聽到外屋的說話聲,從裏屋出來了一對老夫婦,連忙把柳好好扶進了診室。
過了片刻,老中醫出來開藥方讓小徒弟抓藥。
劉基問:“老先生,姑娘的病情如何?”
老中醫說:“命是保住了,但是,腦門上的疤痕是要留下了……”
劉基真是後悔不已:“老先生可有補救的辦法?”
“我再給開一副外敷的藥,讓她一天兩塗,但隻能減輕,不能保證消除啊!”
“那也好,那也好……一個無暇的女人,因自己的呆慢,而有了瑕疵……哎……哎……”劉基連連歎息著自責道。
二《華山畿-其一》佚名.吳聲歌.樂府詩
君既為儂死,獨生為誰施?
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
第二天,老媼出來說:“姑娘已經醒了。”
劉基立刻進了房間看望柳好好:“汪夫人,本應該送你回家治療,也許會更好些,但當我們趕到城門時,城門已關。所以,隻能先安置你在這老中醫家,望夫人和汪大人不要怪罪才好……”
“你為什麽要救我?”柳好好一臉生氣的模樣。
“我怎能看著你去白白送死?”
柳好好的臉上又流下了眼淚:“他既然是為我而死,我一個人活著又有什麽意思?你倘若可憐我,就把棺木為我敞開,讓我隨他而去!”
“他怎會是為你而死的呢?”
“他要是不來成都為了見我,又怎會撇下自己的太太,讓她受到傷害?”
“他來成都也不全是為了你,夫人也不要自責……”劉基屏去了自己的小廝,小聲說,“我行前,紀緒讓我來保護你,可沒想到你會做出如此衝動的事兒來……你說你,傷了自己……這…這…你讓我回京,如何向紀緒交代?”
柳好好瞪大了眼睛看著劉基:“你交代什麽?向誰交代?”
劉基笑了笑,拿出了紀緒留給劉基的那縷白發說:“本來紀緒讓我為他埋了這白發……我想,留給你多好!所以,我隻埋了他的衣服……”
柳好好接過了頭發,貼在了自己的胸口,失聲痛哭起來。
劉基小聲說道:“他還活著!你哭什麽?”
“他…他…”柳好好立馬止住了哭聲,“你說什麽?”
劉基說:“他真的還活著,就在的皇帝身邊,做貼身侍衛呢!”
柳好好怔怔地看著劉基問:“那你是誰?你,你不會是在騙我吧?”
“我是紀緒的同榜進士,叫劉基。”
“他真的還活著?”
“真的!但此事,世上隻有皇帝、我,一共就四個人知道,你是第五個……為了他的安全,此事,到此為止。以後,誰也不要再提紀緒這個人了,他早已死了,葬在了呼倫貝爾大草原。現在,他隱姓埋名叫‘阿魯’。”
“阿…魯…”
柳好好一聽,急忙掀開被子,下了床。
“你要幹嘛?”劉基不解地問道,“你要去找他嗎?”
“找他幹嘛,”柳好好破涕為笑,“我~回家!”
“回家也不必急嘛~”
“我都三天沒吃飯了,可餓死我了……”柳好好又是莞爾一笑。
劉基也笑了:“在老中醫家吃吧,我這就去安排。”
“我還是回家吧,孩子尚小,如煙也不知照顧得如何?”
“那,我把你送回汪府吧。”
“我已經不住汪府了……”
“不住汪府,那你住哪兒?”
“我自己單獨住。”
“噢~”劉基若有所思,像柳好好這樣的女子,怎能不受汪府大太太們的嫉妒和排斥?“自己出來住也好……我這就送你回你的住處。”
三《臨江仙.梅-上闋》李清照.詞
庭院深深深幾許,
雲窗霧閣春遲。
為誰憔悴損芳姿。
夜來清夢好,應是發南枝。
柳好好的住處異常豪華而又不失雅致,護院丫環婆子倒也不少,不愧是大家庭的別院。
進了大廳,看見一個身穿紅衣,年紀也就十多歲的小姑娘,懷抱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兩人都哭成了淚人。
小女孩過來哭訴:“娘,您昨夜去了哪裏?小緒哭了一晚,我怎麽也哄不好……”
劉基聽到女孩如是說,便笑道:“沒想到,你的女兒這麽大了……這小緒…也得兩歲了吧?”
聽到劉基的問話,柳好好的臉立刻泛了紅:“劉大人誤解了,如煙是我的兒媳,所以叫我兒子是‘小婿’……”
柳如煙詫異地看著柳好好,心想:我娘今天是怎麽了?這“柳思緒”不是小弟的名字嗎?我叫的就是“小緒”呀!
柳好好接著為劉基解釋說:“我前天剛剛給他倆辦的婚禮……如煙,快過來拜見你劉伯伯。”
柳如煙趕緊過去給劉基行禮:“劉伯伯好!”
劉基連聲說:“好,好,好。”
柳好好又道:“還有你丈夫呢,帶過去問劉伯伯好!”
柳如煙又從柳好好懷裏又抱回了柳思緒,教著孩子說:“問…劉伯伯好……”
柳思緒含著兩眼淚,跟著說:“劉伯伯…好……”
劉基高興地應道:“好,好,好,你也好……你叫什麽名字啊?”
柳如煙說:“他叫……”
柳好好搶先說道:“他們都叫他‘九公子’,這哪算是個名字嘛……劉大人,要不然,您給小兒起個名字吧!”
劉基笑道:“我怎能剝奪了汪大人的權力,大人沒給孩子起名字嗎?”
“他?那麽多的子孫,哪還有心思為我兒子起名。”柳好好感到說的有些不妥,便又道,“好名字,他說都用完了,他一直想著呢,也不知何時才能想出個合適的名字來。”
劉基思索了片刻,說:“他最推崇儒家的思想。他曾經對我說過,他要是有了兒子,就從儒家‘五常’中取字,如果他有五個兒子,就叫‘仁、義、禮、智、信’。”劉基看了柳好好一眼,問道,“要不然,我們也從中挑個字?”
柳好好知道劉基說的是紀緒,便道:“這孩子又不是他的,怎好用人家的字?”
“關鍵,我看他也用不了這麽多字了,因為他如今已是光棍一根,生兒子的事兒,也不知猴年馬月了……”
“那…您給選一個吧!”
劉基想:這孩子一定是紀緒的兒子,你看那眉目……活脫脫一個小紀緒。
“叫‘義’吧!”劉基想,這“仁”得給人家紀緒的嫡長子留著。
柳好好羞澀起來,道:“就聽劉大人的,叫他‘義’吧!”
劉基又道:“不過,這名字和他的姓氏有些不搭!”
“怎麽不搭?”
“若叫‘汪義’,豈不忘恩負義?”
他倆都笑了起來,柳好好說:“叫他‘柳義’吧!”
“好!記住‘仁’,留住‘義’……”
四《臨江仙.梅-下闕》李清照.詞
玉瘦檀輕無限恨,
南樓羌管休吹。
濃香吹盡有誰知。
暖風遲日也,別到杏花肥。
柳好好安排廚房包了大餃子為劉基餞行:“都說‘上車餃子下車麵’,不知劉大人還能不能趕上回家過年……”
“春節,我是趕不上了,恐怕,這次我連家也回不去了。”
“這是為何?”
“前幾天,我去省府,接到諭旨,讓我去雲貴川招收侍衛。”
“怎會來我們西南招收侍衛?侍衛不都是蒙古人嗎?”
“是啊,關鍵是這麽重要的事,怎會讓我一個不在職的翰林去辦?這其中必有原因!”
“此事隻由你一人做主?”
“不,攜同聖旨前來的是我的同榜進士施耐庵,他武藝高強,不過是副考官,我卻是主考官。”
“說明你的武藝比他高明唄……”
“哪裏~雖然我、他、紀緒,被我們同榜的進士稱為‘三劍客’,但我的武藝全在嘴上,對武術……”劉基有意停頓了一下,“隻通了九竅——”
“噢~一竅不通啊~”他倆都笑了。
此時,南樓上飄來了一陣哀怨的羌笛聲打斷了他倆的談話。
柳好好叫來了侍女說:“讓穎兒她們別練笛子啦,我需要清靜……”
侍女應聲出了門。
柳好好不好意思地說道:“那是幾個跟我學唱歌舞的歌妓。”她指著桌子上的大個水餃說,“這餃子,得趁熱吃。”
劉基夾了一個水餃咬了一口,讚道:“這餃子——個大,汁多,味鮮。你這裏的庖廚可真不賴!”
“庖廚怎會做!這是我,為感謝劉大人的救命之恩,特為您包的……”
“千萬不要這麽說,我可沒保護好你,反而差點害了你,我應該早些告訴你事實真相才對……”
“您救了他,就是救了我。”
劉基笑道:“我想,讓我來西南招侍衛這事兒,定是他給皇帝出的主意。”
“劉大人為何如此斷定?”
“一月前,皇帝在回上都的路上,遭到了刺殺。”
柳好好大吃一驚:“誰,如此大膽,敢刺殺皇上!”
“說是唐其勢的餘黨……這誰信!唐其勢怎會刺殺皇帝,他應該刺殺太師才對,因為是太師滅了唐其勢一族。”
“您的意思是,太師想殺皇上?”
“這不是明擺著的嘛。”
“現在,太師想殺誰,還用偷偷摸摸的嗎?”
“這有前車之鑒,當年燕鐵木兒毒殺了當今聖上的父親明宗皇帝,便日夜憂慮,最後還不是怕陰謀敗露,恐懼而死……現在太師就是想借唐其勢之名殺了皇帝,加害於唐其勢。”
“那天,結果怎樣?”
“隻差一點兒,皇帝就沒命了——那天,眼看著刺客就要得手了,可就在此時,天上飛來了兩把飛刀,正中倆刺客的要害,這才救下了皇帝……”
柳好好聽到此處,忙說:“一定是他,他會飛刀,跟我義父學的!”
“真的是他?我可從沒聽他說過。之前,隻知道他劍術厲害,還真不知他還會暗器,而且武功如此了得。”
“太師會不會知道,是他救了皇帝,而知道他還活在世上?”
“你想,太師能不追查嘛。太師說要‘嘉獎’會使飛刀的人,但一直沒有找到……當時周圍的人說,那飛刀飛得,簡直是神出鬼沒的,不知是從哪裏來的,說是從天而降,十多名刺客都被飛刀刺中要害……太師也納悶——難道天上還真能下刀子不成?”
想到自己的心上人是一個文武雙全的厲害腳色,柳好好不免得意地捂著嘴笑個不停:“如果是太師想害皇帝,皇帝又如何能躲得過?”
“所以皇帝為了加強自己的護衛,下旨給我和施耐庵,在雲貴招收二十名武功高強的護衛。你想,我來四川,隻有他知道。所以,一定是他讓皇帝在雲貴招收侍衛的。他一定有自己信賴的人在這邊,我一定得幫他收進宮去,為他做好耳目,協助他保衛好皇帝……可,這人是誰?夫人知道嗎?”
“聖旨上可看出倪端?”
“皇帝隻欽定了一對叫哈麻和雪雪的兄弟,其他隻說,不管民族高低,隻要忠誠之士!”
“這對哈麻兄弟,是何方人氏?”
“我從汪晉昌大人那裏了解過——這是親哥倆,哥哥名叫哈麻,弟弟名叫雪雪。他倆的母親就是當今皇帝之弟元寧宗的乳母,他倆現在都在孛羅元帥的部隊裏做百戶長。”
“孛羅元帥剿匪完畢後,帶領部署去車裏路戍邊去了,劉大人要去猛泐[西雙版納]?”
“是啊!”
“親哥倆何必都回京做侍衛?這不是做侍衛的忌諱嘛……我想,這是他的暗示,有兩個人,劉大人必須為他帶進宮去。”
“會是哪兩個人呢?”
“一個,定是他的徒弟格力;另一個,我想,可能是救過他妹妹的彝族青年奢衣爾。這倆人不但武藝高強,而且對他相當忠誠。”
“他倆,現在在哪兒?”
“奢衣爾一直是孛羅的手下,起先做過孛羅的侍衛,現在是千戶長,就在猛泐;格力自從他師父被關進了大牢,便去了我義父那裏學藝。”
劉基笑道:“你倆真是心有靈犀。這樣我便心裏有數了,剩下的十六個名額,我從戍邊的魯軍裏招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