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有靈犀一點通
一《早夏》錢起.詩
楚狂身世恨情多，
似病如憂正是魔；
花萼敗春多寂寞，
葉陰迎夏已清和。
鸝黃好鳥搖深樹，
細白佳人著紫羅；
軍旅閱詩裁不得，
可憐風景遣如何。
[楚狂：楚人。昭王時，政令無常，乃披發佯狂不仕，時人謂之楚狂也。後常用為典，亦用為狂士的通稱。]
紀緒從簡州回來後，更是精神頹廢了很長時間。
不過，靜下心來細想：那天的癡狂舉動，在那種場合，也確實不妥。看來，自己是上了汪壽昌那老狐狸的當。
但柳好好那細白的肌膚，紫色的羅衫又時常在自己的眼前浮現，真想辭官不做了，追隨她去……可這官身又何曾由得了自己？
六月底，最後一批去往湖廣省的戍邊部隊，近期即將到達羅氏鬼國地區。紀緒便馬不停蹄地趕到了羅氏鬼城。
古城已圍困五個多月了，紀緒來到了大方的軍營了解情況。
紀緒問：“鬼城圍了這麽久，城中的百姓可有飯吃？可不能把鬼城真的變成人間地獄。”
大方說：“不會的，城中的糧食夠吃一年的。”
紀緒還是不放心，又問：“你怎知道？你不要忘了，城中多了一萬土匪，他們更需要吃喝。”
木兒說道：“紀大人盡可放心，‘南嵩幫’在鬼國古城有好幾處大糧棧，自從我們攻打梧桐山起，他的糧棧就不對外銷售了，便存了大批的糧食。這一萬土匪吃的是自己的糧食，根本沒有搶百姓的食糧。”
紀緒問：“這就好，但願這是一幫仁義的土匪。不過，他們一直就這樣躲在城裏不出來？”
木兒說：“他們突圍了幾次，但大部分被我們剿滅了，逃回去的土匪再也不敢出來了。”
紀緒看了大方一眼，說：“這次來，還有一件事告訴你們。”
大方問：“什麽事？”
紀緒說：“北方來雲貴川戍邊的魯軍，雲南和四川兩地都早已到位，來湖廣省貴州地區的，過兩天就到。這支部隊到來後，就在你這兒繼續剿匪，原先荊王部和武靖王部的兵馬，立刻返回北方原部。”
大方擔心地問：“這些北方士兵，不是你剛招收的嗎？他們會打仗嗎？”
紀緒說：“我特意招收了一批會些武功的青年人來你部，當時也是為了剿匪著想。一旦剿匪結束，就地駐紮戍邊和軍墾。”
大方問：“多少人？”
紀緒笑道：“知道你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我從山東招收了一萬五，又在河南招收了五千，夠用了吧？”
大方撅著嘴說：“新兵蛋子，哪有老兵好用！再說，過不了幾天，剿匪就結束了。你何不等剿完了匪，再讓他們複原？”
紀緒說：“你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朝廷從上個月就停止了軍餉供給，我全得自己籌措。一下子多了四五萬的士卒，不用說軍餉了，光是吃喝，也夠我頭痛的。所以，我隻好讓荊王部和武靖王部的兵馬提前返回原地，減輕我的負擔。”
大方說：“你的‘妓人佐酒’不是搞得紅紅火火嘛？聽說第二個月收入，除去上繳朝廷外，都已足夠你的軍餉了。要不然，皇帝怎會停了軍餉？”
紀緒道：“噢~，提及此，我想起一件事，你倆給參謀參謀——五月份的茶酒收入，四川占了六成，雲南也占了兩成。我最不解的是湖廣省，一個大省，轄區比四川和雲南之和還大，為何收入才占兩成？木參議，你可看出其中有何端倪？”
木兒說：“要知其事，必臨其境。”
紀緒想了想，說：“哼，我覺得也得去看一看，不能光聽各省‘茶鹽司’的匯報。這樣吧，我先去四川看看，再去趟湖廣省府武昌。”
大方一聽火冒三丈：“不準去！”
紀緒明知故問：“為什麽？”
大方不悅道：“你還沒哭夠！？”
紀緒說：“我哭什麽？”
大方道：“上次，你見了‘她’，又是哭又是唱的，你是不是還沒忘了她？”
“這是誰多嘴多舌的，是不是孛羅？”紀緒趕緊岔開話題，“哎，孛羅元帥還在湯望州[今貴州水城縣]一帶‘打援’嗎？”
木兒趕緊接茬：“是啊，是啊。據報，孛羅元帥已把馬擺河趕往這裏救援的大部土匪，都消滅得差不多了。”
大方還是緊追不放：“別打岔，我反正不許你去四川。”
紀緒道：“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找她。再說，木參議剛才不是也說了，不到實地看一看，怎知道哪裏的具體情況？”
大方的火氣又朝著木兒去了：“二哥你就出不了什麽好主意！”
木兒把肩膀一聳，無奈地走開了。
看到無法阻止紀緒去四川，大方便拿出了一把小彎刀遞給了格力：“這是尚方寶劍，你師父但敢胡作非為，你就先斬後奏！”
格力笑問：“師父怎會胡作非為？”
大方說：“我是說，如果，他的‘那個’，不老實，你就給他割掉！”
格力還是不解，一個勁地問：“割，割什麽？”
紀緒打了格力的腦袋一下，說：“割你個頭！”
大方也笑了：“我讓你用這把刀，給你師父削蘋果用。到了四川，生氣上火的……但你必須看住他，不許去汪壽昌家裏！”
紀緒隨即讓副手隻兒瓦歹給四川“茶鹽司”去了封書信，說三天後要去四川調研酒肆事宜，讓“酒司”派人在永寧路的夜郎國[今古藺縣]等候。
二《南流夜郎寄內》李白.詩
夜郎天外怨離居，
明月樓中音信疏。
北雁春歸看欲盡，
南來不得豫章書。
第四天中午，紀緒到達永寧路的夜郎國。
四川各級府衙來了一大幫官員：四川省“茶鹽司”大提舉王翼及主管；鹽司、茶司的“經曆”[官員名，從五品]；永寧路的達魯花赤卜貼兒及“州壚肆”的主管等相關人員，都去往城門迎接。
赤卜貼兒是紀緒在永寧路時的老上司，他倆寒暄了幾句後，赤卜貼兒問道：“我把午宴安排在‘州壚肆’ [市迎賓館]，不知紀大人是否滿意？”
紀緒說：“不要去大的地方，我想看看小酒家的情況。”
赤卜貼兒道：“也好，那晚上再去‘州壚肆’吧！”
紀緒說：“不不，晚上我們得去永寧縣[今敘永縣]，盡量一天多看些地方。”
赤卜貼兒道：“一切聽從紀大人的安排。”
紀緒突然問王翼：“為何鹽司、茶司的‘經曆’都來了，唯獨酒司的‘經曆’不來？四川的佐酒工作做得很好，我這次來，主要想聽聽他的匯報。”
王翼回報道：“酒司經曆去了嘉定府路[今樂山市]，在那裏鋪設門麵，所以……”
“噢，他去了那裏。那可是有名的‘海棠香國’啊！那裏的海棠色香俱佳，嘉定可是三蘇[蘇洵、蘇軾、蘇轍]的老家，真是一個詩情畫意的地方。”他想起了自己曾和柳好好去那裏看過海棠花，拜祭過三蘇祠。
三《古藺麻辣雞》川菜
方式：煮鹵
主料：土雞
輔料：小米椒、花椒、
蔥、薑、蒜
調料：郫縣豆瓣、
醬油、胡椒粉、冰糖
他們來到了一家“麻辣雞”店，裏麵吃飯的人很多。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講究的女子走了出來。壚肆主管介紹說：“這是聶老板，這裏的掌櫃。”他又轉頭說，“聶老板，你給各位大人介紹一下這裏的情況吧！”
聶老板說：“我們店是四月初開設的，這裏隻做一種美味，是祖祖輩輩研究出來的一種鹵製小吃‘麻辣雞’。麻辣雞是當地的特色菜，以鮮、香、麻、辣著稱。每當逢年過節，古藺的家家戶戶就準備一隻大雞公。然後以自家自製鹵水鹵製，然後再加以自己所製作出的特製蘸水，然後邀請自家的親戚一起品嚐。
紀緒覺得聶老板說話很有特點，每句話前都有“然後”二字，便問：“聶老板，能否到你廚房看看？然後，你給我們講一下你這當地名吃的製作。”
聶老板說：“當然可以，大人請！”
紀緒一行來到了廚房，見一庖廚正在將公雞宰殺煺毛、開膛破肚。見如此多的官員走了進來，趕緊過去下跪。
紀緒看到地上如此地幹淨，悅道：“你們不必拘禮，照常做你們的事情。”
庖廚起身用水洗淨雞肉，剁成均勻的小長方塊，放入盆內。
另一小徒，將蔥白洗淨後縱向剖開，一半切成細末，一半切成寸段[長3厘米]；薑洗淨後，一半切成片，一半切成細末；幹紅椒切成絲後，都放在師傅旁邊。
庖廚把小徒備好的薑片、蔥段、料酒，放入盛著雞塊的鍋內蒸熟。
他又把提前已經蒸好的另一鍋雞塊取出，碼入盆內。又將鍋置於旺火上，放入食用油，燒熱後放入幹椒絲、蔥末、薑末炒出香味；加入花椒粉、醬油、白糖、精鹽、料酒、醋，燒開後加入鮮粉[當時沒有味精，用各種蘑菇做成的粉]，盛入小碗內，澆在雞塊上，最後淋上香油。
聶老板解說道：“紀大人，這種做法叫‘蒸鹵’。馬庖，你再做一種‘煮鹵’給大人們看看。”
馬庖廚又給大家演示起煮鹵麻辣雞：
他把雞洗淨斬小段，加鹽、蔥絲、薑絲、料酒醃製一多半炷香的時間[約20分鍾]；炒鍋裏放少量油，燒熱，將切段的蔥、切碎的薑蒜小米椒、一茶匙花椒的配料倒入鍋中炒香；加料酒和豆瓣醬炒，再倒入雞塊炒勻，加胡椒粉和醬油翻炒；再放醬油，放一小碗水，加冰糖；再加一小碗水，大火燒開，轉小火煮；湯汁開始變濃了，轉大火收汁。直至湯汁很濃、均勻裹在雞塊上。
這兩種麻辣雞做好後， 聶老板說：“諸位大人，請進雅間裏就坐吧！”
四《踏鄉記》
——踏尋鄉野間 記憶少年味
紀緒到了一個大雅間，看到牆上掛著幾副字，便來到跟前欣賞起來。
聶老板說：“要是客人能賦詩吟詞的，我們就給九五折優惠呢。”
紀緒笑道：“好吧，待會兒，我給你也寫副字，你也給我優惠優惠。”
聶老板卻說：“宣慰使大人光寫副字是不行的。”
紀緒笑問：“為什麽？”
聶老板說：“當初我們店開業的時候，然後讓酒司大人題個店名。他說，四川所有壚肆、客棧、茶莊等應該有一個共有的名字，用以區分民營的客棧和酒家。”
紀緒道：“他的這個想法不錯。”
聶老板說：“然後他說，這個名字必須由宣慰使大人來起！”
紀緒問：“這有什麽說頭嗎？”
聶老板說：“他說，四川是宣慰使大人的故鄉，定能起出一個與眾不同的、好聽的名字。”
紀緒好像對這位四川酒司產生了興趣：“這位酒司大人姓甚名誰？何方人士？”
王翼笑道：“此人姓雲，豫章人。”
紀緒說：“這樣吧，下個月，去湖廣，你去安排在嘉州碼頭啟程，讓這位酒司去嘉定府見我。”
王翼應道：“好的，大人。”看到桌子上的菜都上齊了，又道，“紀大人請上座。”
紀緒對聶老板說：“聶老板也坐下吧，我們再細聊。”
“恭敬不如從命！”聶老板邊說邊按照指定，坐在了紀緒的右側，王翼坐在了左側，其餘官員按照官職大小分作兩邊。
桌子上確實沒有其他的菜品，隻有三盤“煮鹵麻辣雞”和三盤“蒸鹵麻辣雞”，再就是幾個配菜。
王翼說：“紀大人，您先嚐嚐，看看是否是家鄉的味道？”
紀緒夾了一塊雞塊品了品，讚不絕口：“正中不過麻辣，怪異不過椒麻。”
他抬頭看見對麵牆上掛著一首詞，念道：“素來口淡，隻宜酸甜，偶嚐古藺麻辣雞，淚眼汪汪泉。性敏心纖，春秋皆歎，池小魚動浪連連，何怨春風亂！”笑道，“看來這老兄不喜歡吃辣，可能是江浙人吧！”
聶老板說：“正是！大人，他是揚州的商人，來古藺進酒。”
紀緒問：“商人進酒，有沒有違反規定，自己去酒坊進啊？”
壚肆主管說：“沒有，他們都是去我壚肆進的酒。”
紀緒又問:“永寧路是我第一次出仕的地方。夜郎國地處‘美酒河’之稱的赤水中段，是個出美酒的好地方。我把調研的第一站，選在此地。可見，我對永寧路的重視。”
眾官員頻頻點頭。
紀緒接著說道：“此地名酒很多，像‘潭酒’、‘仙潭酒’啊，就連赤卜貼兒大人喜歡喝的‘枸醬酒’，此地也有！——你又何必教人去土匪出沒的懷陽縣去進呢？亡故了他人性命。”
赤卜貼兒知道紀緒在批評他，便自責地低下了頭。
紀緒嚴肅地說：“你作為永寧路的最高長官，應該有地方保護之意，應該把自己地上產的好東西往外賣，怎能把其他地方的同等東西買進來？這不為他人做嫁衣裳嗎？”
赤卜貼兒立刻站起來說：“紀大人批評的甚是！”
紀緒對壚肆主管說：“像我們這些做官的，不能成天階高高在上。做什麽，你就得研究什麽。因為，外行領導不了內行！”他對壚肆主管說，“胡主管，你把你們的‘郎泉酒’[郎酒的前身]給各位大人普及一下。”
壚肆主管剛想站起來，聶老板搶著說：“我說吧，我是第一線的賣酒人，我最了解‘郎泉酒’的特點。”
紀緒笑道：“那，請聶老板給大家講講吧！”
聶老板拿起了酒壺，給各位官員邊斟酒邊說：“‘郎泉酒’的特色是‘醬香突出，醇厚淨爽，幽雅細膩，回味悠長，空杯留香久’。從漢代的‘枸醬酒’到宋代的‘鳳曲法酒’，從‘回沙工藝’到‘盤勾勾兌’，‘郎泉酒’傳承一千多年的釀造古法，形成了‘高溫製曲、兩次投糧、晾堂堆積、回沙發酵、九次蒸釀、八次發酵、七次取酒、經年洞藏、盤勾勾兌’的獨特工藝。‘郎泉酒’采用龍洞山泉水——郎泉水釀造。儲藏‘郎泉酒’的天寶洞、地寶洞，是世上最大的天然白酒酒庫。洞內冬暖夏涼，四季如春，在洞內藏酒，有利於酒體醇化，揮發的酒氣，附著在洞壁上，日積月累，已形成了厚厚的酒苔。這不僅有利於酒菌的繁衍生息，更可以使新酒的醇化老熟加快……”
聽完聶老板講解，紀緒帶頭為她鼓掌：“幹工作，就應當如此細致，就應當對你賣的東西了如指掌。不然，光聽你嘴上說你的東西好，可好在哪裏？你總得說出個道道來嘛。再看聶老板的廚房，剛才我們都見到了，定然比各位家裏的廚房還幹淨。這樣做出來的東西，食客又怎能不放心？我也相信聶老板決然不會相信，我會去她這店進餐，而提前為之吧！”
聶老板聽到讚揚，美美地說：“我怎能想到宣慰使大人會到我這種小地方，平日裏就連縣太爺……哼……”她忽感自己的話有些多，便立馬住了嘴。
紀緒說：“當然，我不是提倡官員天天下館子，那會把酒館吃垮的。這個，我們當初既有規定——官員去酒肆宴請，需自己掏錢。就是今天的午餐，也必須由我出……”
聶老板笑著說：“怎能讓大人破費呢，這銀子我出。大人，您嚐嚐這郎泉酒吧。”
“不，規矩不能破！破了，再立就難了。”紀緒呷了一口酒，讚道：“‘蜀中盡道多佳釀，更數郎酒回味長’啊！踏上故鄉的路，喝著家鄉的酒，品著家鄉的味道。我好像又回到了年少的時光。哎，有了……”
王翼問：“紀大人，有什麽啦？”
紀緒說：“店名有了，拿筆來！”
佐酒女拿來了筆硯，紀緒揮筆寫下了三個大字“踏鄉記”，他又在旁邊寫了一副對聯：踏尋鄉野間，記憶少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