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羞握香荑階前揉
語蓉正抱著兒子在門口玩耍。
木兒急忙下馬,上前施禮道:“晚輩前幾天驚了蘇姑娘,容我當麵謝罪。”
語蓉見木兒不似一般王孫公子那樣氣盛無理,便把他領進門來。
一《落花時.夕陽》納蘭性德.詞
夕陽誰喚下樓梯,
一握香荑。
回頭忍笑階前立,
總無語,也依依。
箋書直恁無憑據,
休說相思。
勸伊好向紅窗醉,
須莫及,落花時。
小雅在秀樓上早就看見木兒往這邊來了,便急匆匆地跑下樓去迎接。但又不能表現得太急不可耐,恰巧遇見順心在花園裏采“鬥草”用的荑草,便從她手裏搶了過來,又急忙跑回樓梯口,站好,等待!
她回頭不停地張望,急切地等著木兒的進門,臉上還強繃著滿心的歡喜。
木兒隨語蓉斜穿竹徑,曲繞鬆柳,轉入秀樓的階前。乍一照麵,四目相視,兩人都暗含情意。
語蓉心裏納悶:“是誰把小雅從樓上喚了出來?手裏還握著一把香草……”
此時,夕陽灑落在小雅的身上。
她的手指,白嫩如荑,尤其是為七夕節染的“藍指甲”,更是異常地嬌美。她就那樣默默地站著,小臉上裝出生氣的模樣,眼睛裏卻洋溢著熾愛的光芒。
看到木兒隻是傻笑,小雅便開了口,故意嬌嗔地說:“書信中的期約,竟如此不足憑信,你誤期爽約,至今才來……你可千萬不要說‘想我’之類的話……我不會相信的……這也會打你自己的臉……”
被小雅這麽一數落,木兒也摸不著頭腦,頓感不知所措。
看到木兒並非油嘴滑舌、強詞奪理之人,小雅心裏又很不落忍,主動走下台階,伸手拉著木兒往樓上走,又以俏皮的口吻對木兒說:“剛剛是跟你開玩笑!我的意思是想讓你快到我的小‘鏡閣’看看。這時的夕陽,透過那‘小圓窗’像月亮一般好看。待會太陽落山了,就錯過了好光景。”
二《水痕不動秋容淨》蘇小小.詩
水痕不動秋容淨,
花影斜垂春色拖。
夜夜常留明月照,
朝朝消受白雲磨。
木兒跟隨小雅來到了她的閨房。
小雅喜歡燈籠花[1],有一盆吊鍾海棠吊入鏡閣,散發出淡淡的清香;牆上掛著幾幅詩詞,筆跡雋秀清麗,文雅之極。
木兒念到“夜夜常留明月照,朝朝消受白雲磨”時,不禁叫好,問道:“你寫的?”
“是啊!”
木兒心想:如此才女,此生若能與她相伴白頭,是何等的幸事!便隨口應對了一句,“滿身月露清涼氣,並作映日一噴香。”
聽到木兒的續句,小雅更是讚賞。
兩人坐於窗邊,共賞美景流年,言談之間發現彼此心有靈犀,形如前世的故人,仿佛茫茫人海等待的就是彼此。
木兒原本就是風流才子,再加上打小又從師於江南名儒吳直方[2]。此時,麵對柳絮才高的佳人,便隨口吟出了不少佳句,這更讓小雅狂喜不已。
他們二人一會兒吟詩頌詞,一會兒又撫琴對歌。吟詩傳遞著深深的愛意,琴弦彈奏出纏綿地悠揚。
三《擊鼓-其三》[3]詩經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些年來,語蓉在探花巷的經曆,懂得了許多男女之情。有些情分短似朝露,薄如浮雲……她要讓女兒明白這一切。
語蓉讓順心喚出了小雅,對她說:“木兒是相國之後,雅兒,你要當心啊!”
但小雅卻偏偏對木兒心存幻想,說道:“這等才人,若是能得到他的垂憐,即使是做妾室也無妨。”
“雅兒,你可不要犯傻,木兒雖是蒙古人,也許不在乎你的出身,但你沒聽說,他請了江南名儒做了家教,吳直方是有名的儒家傳教士,他們這等人講究的就是詩書傳家,門當戶對。人家是相國之後,我們是平民人家,此生又何能相守?眼前他雖待你親厚,又怎知長久呢?這豪門之家豈能容我們這些‘南人’[4]之身?你娘我是不敢奢望啊!”
語蓉又讓順心把木兒叫到客廳,當著小雅的麵問木兒:“木公子,想必離了此間,此心也不會在我家姑娘身上了吧?”語蓉的突然發問,木兒有點摸不著頭腦。
小雅趕緊解釋說:“我母親的意思是說,你是相國公子,我是南人之女,不知你是否真心對我?”
木兒急得麵紅耳赤,指著院子裏的鬆樹說:“青鬆作證,我願與蘇小姐同生共死!”他急切而真摯的模樣,語蓉雖久曆風塵,終究也辨不出是真是假了。
無論真情假意,小雅心裏都已相信了他。她激動地握著木兒的手,輕聲說道:“妾願與郎君,在鬆柏下,永結同心!”
木兒還沒有反應過來,母親倒被嚇了一跳,扯著小雅的袖子走向一邊,“姑娘家家的,你為何如此不矜持?”
“呃?”
“哪有一見男人麵就要結同心的?”
“為什麽~不可以?”
“他會把你當成壞女人的!”母親嗔怒道。
“當成壞女人會怎樣?”
“他就不會娶你!”語蓉戳了一下小雅的腦門,嗔怒道,“你就留家裏吧,死丫頭!”她拉起小兒趙剛的手,又叮囑了一句,“反正你自己心裏得有些數!”說罷,領著兒子出門去了。
懷著忐忑的心,小雅回到了木兒的身邊。她不知道木兒會不會真把她當成不能娶的壞女人。便拉著木兒的手怯怯地說:“我也想,能有個不一樣的出身,好與你長相廝守,恩愛纏綿,歡[親愛的]!你知道嗎?”小雅羞眼看著木兒,真是越看越喜歡,“我不是‘那種’女人。”
木兒微笑著:“我知道!”
小雅也知道木兒是真心喜歡她!要不然,他怎會笑得這般燦爛,說得那樣真誠,而且對自己又是一副愛戀的模樣?
小雅把頭埋在他的懷裏,羞澀地說:“就算你以為我是個汙女,我一生也隻汙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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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燈籠花
又叫倒掛金鍾、吊鍾海棠。是一種花形奇特而美麗的花卉。
倒掛金鍾因為花朵呈管狀或鍾狀並懸垂而得名。它們有灌木或喬木兩種形態,高大者可以長高達15米,小者可以栽培在花盆裏麵。
倒掛金鍾開花時,垂花朵朵,婀娜多姿,如懸掛的彩色燈籠,盆栽適用於客室、花架、案頭點綴,用清水插瓶,既可觀賞,又可生根繁殖。
燈籠花是蘇小雅的象征。
花 語:相信愛情、熱烈的心!
花占卜:以踏實平穩為處事原則,其忍耐力較強;遇事一般會竭盡所能去完成。
花箴言:放心大膽的去談一次戀愛吧,不要在乎是不是冒險,因為這是讓你成長的必經之路。
[2]吳直方:(1275—1356),字行可,婺州浦江人,元代官員、名儒,元末著名學者吳萊之父,名臣脫脫的啟蒙恩師,官至集賢大學士,作為脫脫的顧問,對元後期政局頗有影響。
吳直方與方鳳、謝翱、吳思齊等名儒交遊極深,到京師後,任教於周王和世琜(後為元明宗)藩邸,後任上都路學正。泰定間,大臣馬劄兒台對他的智謀大加讚賞,比之為諸葛孔明。於是延入府中教其子脫脫、也先帖木兒。
少年時代的脫脫膂力過人,能挽弓一石,是一位顯見的將才。但經吳直方的諄諄善誘,他接受了許多儒家文化,雖然不習慣於終日坐讀詩書的生活,但他的進步依然是很明顯的。
順帝至元間,曆官中政院長史,勸脫脫定計逐走其伯父權臣伯顏。脫脫執政,授集賢直學士,進學士。脫脫實行更化政策,常問政於他,對脫脫頗有影響,以集賢大學士致仕,1356年去世。
[3]《擊鼓》
《國風.邶風.擊鼓》是中國古代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中的一首典型的戰爭詩。這是一位遠征異國、長期不得歸家的士兵唱的一首思鄉之歌。全詩共五章,每章四句。前三章征人自敘出征情景,承接綿密,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後兩章描寫戰士間的互相勉勵、同生共死,令人感動。此詩描寫士卒長期征戰之悲,無以複加。其中,描寫戰士感情的“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在後世也被用來形容夫妻情深。
作品原文(周代):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
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
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
於以求之?於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於嗟闊兮,不我活兮。
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4]南人
魯迅的《花邊文學.北人與南人》說:“至於元 ,則人民截然分為四等,一蒙古人,二色目人,三漢人(概指北方漢人和契丹﹑女真等族),第四等才是南人(概指南方的漢人和少數民族)。
蒙古征服中原後,元世祖忽必烈把全國人民按照被征服的順序劃分為四等人,依次為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和南人。南人指原南宋境內的各族,是最受壓迫和歧視的一族。《元史.刑法誌一》:“諸漢人、南人投棄宿衛士,總宿衛官輒收納之,並坐罪。”又《貢師泰傳》:“自世祖以後,省台之職,南人斥不用。”又《順帝紀二》:“[至元三年]詔:‘省、院、台、部、宣慰司、廉訪司及郡府幕官之長,並用蒙古、色目人。
據統計,在元朝的473名宰執中,蒙古、色目占70.2%,漢人、南人占29.8%。而且蒙古、色目所占比率有逐步上昇之趨勢,由前期之52.9%,上昇為中、後期之71.6%及75.9%,而漢人、南人則由前期之47.1%遞減至中、後期之28.4%及24.1%。
就職位言之,職位愈高,蒙古、色目愈多,漢人、南人愈少。
元代時期的南人,一般專指長江中下遊以南至南海這個區域的人,由於是外族統治,為了分而治之,才如上之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