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願得一人不相離

  一《三煞.想著他》王實甫.元曲

  想著他眉兒淺淺描，


  臉兒淡淡妝，

  粉香膩玉搓咽項。


  翠裙鴛繡金蓮小，

  紅袖鸞銷玉筍長。


  不想嗬其實強：


  你撇下半天風韻，

  我拾得萬種思量。


  今天應該怎樣穿著，令虞美盼很是費心思。


  按道理，行結婚大禮，應該穿鳳冠霞帔，可是母親又沒有明講，總不能自說自地穿了大紅婚禮吉服，一本正經地自封為新娘，出去拜堂吧！萬一不是成親，豈不羞死。


  如煙為美盼參謀了好大一陣子，覺得還是穿一身淡紅的衣服比較好。


  於是美盼上身穿一件淡粉紅百花對襟通袖衫，係一條淡粉紅百蝶戲牡丹百褶拖泥湘裙，一雙淡粉紅鳳頭小弓鞋。走一步，花枝招展，嫋嫋婷婷，回眸一笑，百媚俱生。


  如煙在旁邊看著，拍手叫好，“盼盼姐，盼盼姐，你今天格外的美，真是個標準的新娘子，又是個天生的夫人模樣，完相公趕明兒封個一品大官，姐姐就做一品夫人！”


  “你總是信口開河，我又不是貪那個一品二品夫人才嫁給他的。”她轉身看了看自己的腰肢說，“不過，像我這般模樣，當個官人太太也不是不可以的。”


  “姐姐，你們兩個，在往常都害足了相思病，今天可好啦，有情人終成眷屬！”


  “是啊！往日裏，我相思為了他，他相思為了我。從今以後，我和他兩下裏的相思病都痊愈了。這也是我娘親疼愛女兒，好心成全麽！”


  “姐姐今天和完相公成親，老夫人為什麽不擺筵席、請親戚、邀鄰居、會朋友，一點不像咱們官家辦喜事的排場，老夫人也太小器了！”


  “如煙，你錯了！這裏是普救寺，又不是在京城或成都老家，親戚總不會為了喝喜酒，千裏迢迢趕來這裏。鄰居也隻有普救寺的大小和尚，他們又不吃葷，做喜事擺素齋，你聽說過嘛？”


  如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美盼接著為母親辯解：“我們現在是在異鄉客地，哪來的朋友？就汪大人和好好姐這麽幾個朋友，他們又去了陝西，所以不擺婚宴，沒有排場也不能全怪我娘親。”


  “話是不錯，總不能隻安排小酌了事呀。”


  “如煙，你不了解老夫人的心思，她老覺得我是個賠錢貨，就兩個當一個地賤價送走。她老人家也不想想，完相公一舉手就把強盜退了，不但給他省了一半的家財，還不算多嗎？還馬馬虎虎成親，還想免去花費什麽的……算了，我娘親也許隻想省事，怕麻煩，不想去張羅。”


  “姐姐，差不多了，我們下樓去吧！也許完相公已經等得著急了。”


  二《慶宣和.門兒外》王實甫.元曲

  門兒外，簾兒前，將小腳那。


  我恰待目轉秋波，

  誰想那識空便的靈心兒早破。


  唬得我倒躲，倒躲。


  美盼和如煙下了妝樓，來到內堂，如煙一掀軟簾，說道：“小姐來了！”


  如煙用手打起了軟簾，卻見美盼遲遲不前，就用手招了招，意思說別怕難為情了，遲早總是要進去的，完相公在等你去拜堂哩。


  美盼在門外遲疑了一下，就往前走了幾步，進得門來。


  丫環仆婦們一看，今天的小姐，確實不比往常，好像九天仙女下凡，都在心裏說完相公好福氣；再看看完哲篤，風流英俊，也是天上謫仙，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完哲篤這時，隻覺得眼前光芒四射，被美盼的豔麗儀態給鎮住了！

  心想：完盛啊完盛，你有何德何能，享受此等天生麗質，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


  又見美盼低垂粉頸，麵帶愁容，便覺得奇怪：拜堂成親、洞房花燭乃人生之快事，為何緊蹙雙眉，是不是不願嫁給我這窮秀才？你可知，我現在也是有錢人了。


  那是對這婚禮的場麵不夠熱鬧而不悅？隻要有情人得成眷屬，己是心滿意足了，那些繁文俗禮不必去計較嘛。


  你放心，你嫁給我後，我隻對你好，疼你愛你直到永遠！


  虞美盼在如煙的攙扶下，緩步走近席前，別說正眼看哲篤，就連眼角也不敢瞥一下。她芳心突突跳，幾乎邁不開步，看得完哲篤是神魂飄蕩。


  美盼走到虞夫人麵前，頭還是不敢抬起來，輕聲說了聲，“母親在上，孩兒參見！”


  虞夫人道：“女兒罷了。兒啊，到那邊席上拜見你那救命的哥哥！”


  “哥哥？！！”


  這一聲“哥哥”，驚呆了內堂裏所有的人，同聲喊了聲“啊？”。


  哲篤喊了一聲“啊喲”後，就一聲不吭地跌落在椅子上。這句“哥哥”就像一擊悶棍，差點打昏了完哲篤。他頓感手足冰冷，周身發抖，心裏直想喊，卻一句話也喊不出來。他呆坐在那裏，兩眼直直地看著老夫人，似乎要從這張毫無表情的老臉上，找出端倪。


  虞美盼“啊”了一聲後，兩行眼淚直瀉而下。她看了看完哲篤，希望他能夠說句話，據理力爭，也許尚有一線希望。但一看哲篤那副模樣，美盼覺得一切都完了。


  唉！白茫茫的大水，淹死了藍橋上的尾生高[1]；陳氏子得了蜀公主玉環[2]，怨氣成火，燒掉了襖廟；碧澄澄的清波，活生生的把比目魚分割。


  美盼雙眉緊蹩，珠淚漣漣，這“哥哥”兩字，她絕對不能叫！她呆呆地站在那裏，來一個無言的抗爭。


  如煙看到原來是這麽一出戲。她看了看老夫人，心想：老夫人啊，堂堂大官家的太太，竟然幹出這種忘恩負義、言而無信的醜事來！從前你在我如煙的心目中是多麽神聖，現在，現在你真是毀掉了官家的尊嚴，讓人不齒。


  丫環仆婦們隻是惋惜，惋借這麽一對玉人，被老夫人硬生生地拆散，同時對老夫人的不光彩行為，深感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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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1]微生高


  姓微生，名高，春秋時魯國人，孔子弟子。


  當時人認為他為人爽直、坦率。孔子說：“孰謂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微生高是個以直著稱的人，他還做了一件很守信的事，把命都送掉了：他跟一個女子在橋下約會，那女的沒來，大水卻來了，他卻不逃走，最後抱著橋柱把自己給淹死了。


  [2]陳氏子得了蜀公主的玉環


  蜀國公主由乳母陳氏撫養長大，陳氏所攜帶的幼子與公主在宮中相處了十多年。後來陳氏幼子因為宮禁出了宮，六年間相思成疾。


  陳氏入宮憂心忡忡，公主問她原因，陳氏悄悄跟公主說了實情。


  公主於是借去祆廟為借口，打算與陳氏的兒子見麵。公主進了祆廟後，陳氏兒子睡的正熟，公主不忍打擾，於是解下小時候所玩的玉環，放到了陳氏兒子懷中離開了。


  陳氏兒子醒了之後見到了玉環，悔恨不已，怒火化成烈火，燒毀了祆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