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平臨雲鳥八窗秋

  一《增廣賢文》[1]周希陶


  無緣對麵不相見，

  有緣千裏來相逢。


  年末，天氣異常寒冷。


  紀緒穿著單薄的衣服在路邊擺攤賣字以維持生計。


  這天，語蓉跟隨院裏的姐妹們上街買過年用的服飾花粉。她老遠就看見了昔日的闊少，如今卻凍得在街上哈著氣、直跺腳……語蓉的眼淚不由得“唰唰”地流了下來。


  看到語蓉如此的傷感，同來逛街的一名叫“娉兒”的姑娘對語蓉說：“婷姐，要不然，我們過去瞧瞧？”


  語蓉跟隨姊妹們來到紀緒身邊。


  紀緒見到來了這麽多人，他像見到了希望似的，咧著嘴兒問：“姐姐們，想寫點什麽？春聯，還是書信？”


  娉兒卻道：“聽說你的詩詞很好，能否為我們姐妹倆寫一首詩詞呀？”


  紀緒又問：“姐姐想要讚美詞，還是抒情詩？”


  娉兒說：“寫一首…寫我們大齡姑娘的……寫我們心情的……噢…別忘了…詩詞中要帶我倆人的名字……”


  “請問姐姐芳名。”紀緒拿起了筆問道。


  “我叫娉兒，”她又指了指趙語蓉說，“她叫思婷。”


  二《江城子.畫樓簾幕卷新晴》盧祖皋.詞


  紀緒思索了片刻，提筆寫來：


  “畫樓簾幕卷新晴。


  掩銀屏，曉寒輕。


  墜粉飄香，日日喚愁生。


  暗數十年湖上路，

  能幾度，著娉婷。


  年華空自感飄零。


  擁春酲，對誰醒。


  天闊雲間，無處覓簫聲。


  載酒買花年少事，

  渾不似，舊心情。


  寫完後，紀緒雙手捧給那個叫娉兒的姑娘。


  姑娘們讚不絕口，語蓉問：“多少錢？”


  紀緒說：“如果姐姐感覺還好，就付給小生二兩銀子，讓我買件棉衣禦寒。”


  娉兒卻狡黠地笑了笑，“我們這種女人是屬‘那個’的，”她指了指飯鋪門口的那隻母狗，“是放進不放出……如果你真的覺得冷，到姐姐那裏，姐姐我敞開胸懷，好好給你暖和暖和……”說完，拉著語蓉大笑著跑了。


  氣得路邊的看客一頓臭罵，真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2]

  正說著，語蓉掙脫了同伴的手，又回來了，“弟弟，你家的事我都聽說了，我這裏有兩顆銀子，你拿去買兩件像樣的新衣服穿上，不能讓別人小看了自己。”


  紀緒低下了頭，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這是他遇難後聽到的第一句溫暖的話語。但紀緒並不想去接語蓉手裏的銀子，他知道，她們掙分錢也不容易。


  語蓉卻歪著頭，看著紀緒的臉，柔聲道：“弟弟，需要錢不？”


  紀緒點了點頭。


  “可是我的錢都放在探花巷裏，你得跟我去取，但你這身打扮院裏的老媽是不會讓你進門的，你就拿著錢買了衣服後，剩下的錢進門給老媽，她就讓你見我了。”


  “可我怎麽能要你的錢？”


  “沒關係，人都會有落難的時候，等你有了錢，再還我。”紀緒接過了銀子，按語蓉的意思買衣服去了。


  三《增廣賢文》周希陶

  久住令人賤，頻來親也疏；

  但看三五日，相見不如初。


  兩天後，紀緒來到了探花巷子。


  推開門，看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在跟語蓉說話。語蓉介紹說是自己的女兒蘇小雅，她讓姨夫攆了回來。


  小雅說：“剛去的那幾天還好，姨母待我還不錯，慢慢就開始冷淡和疏遠了。姨夫說，快過年了，讓我回來看看您這邊的情況……”


  語蓉問：“你沒有惹你姨母生氣？”


  “沒有，我像傭人似的小心伺候著姨母，起先姨母還不讓我做，後來做的慢了都摔臉子.……”


  語蓉的臉瞬時出現了氣色：“那你也不必回去了。”語蓉拿出了二十兩銀子給了紀緒，“你先用這錢租個房子，讓小雅住進去，找個安靜的地方。再說，紀緒你也要靜下心來，好好念書了……”語蓉知道紀緒是個才子，她也看好紀緒，覺得他一定是個有出息的孩子，心裏有意撮合著他和小雅。“在求讀中遇到什麽困難，隻管來找我。”語蓉又看了看女兒說，“讓小雅也多跟你多學些詩文。”


  紀緒問道：“您不和蘇姑娘一起住？”


  語蓉說：“我得在這繁華之地掙錢，養活這個家。”


  紀緒說：“我現在住的是我柳妹的房子，在浣花溪畔。環境非常優雅，很適合女孩子居住，讓蘇姑娘搬去住再合適不過了，我重租一處茅屋居住即可。我們倆年齡都大了，住在一起怎麽說也不太方便。”


  紀緒心裏明白，自己的生活還需要語蓉的接濟，如果和小雅結合，他又怎能給小雅母女帶來幸福呢？與其不能給她幸福，何必再連累人家姑娘的清明……


  語蓉同意了紀緒的做法，紀緒把錢又還給了語蓉。


  語蓉沒有接錢，卻說：“你先拿著這錢，把你倆的生活都調理好些。尤其是你紀緒，以後絕不能再上街擺攤賣字了，你得把心安下來認真地讀書。俗話說得好：家中無學子，官從何處來？”


  紀緒誠懇地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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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1]《增廣賢文》（第五集）

  種麻得麻，種豆得豆。天眼恢恢，疏而不漏。做官莫向前，作客莫在後。寧添一鬥，莫添一口。螳螂捕蟬，豈知黃雀在後？不求金玉重重貴，但願兒孫個個賢。一日夫妻，百世姻緣。百世修來同船渡，千世修來共枕眠。殺人一萬，自損三千。枯木逢春猶再發，人無兩度再少年。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將相場中堪走馬，公候肚內好撐船。富人思來年，窮人想眼前。世上若要人情好，賒去物品莫取錢。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擊石原有火，不擊乃無煙。人學始知道，不學亦徒然。莫笑他人老，終須還到老。但能守本分，終身無煩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人而無信，不須禮之。一人道好，千人傳之。若要凡事好，須先問三老。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貞婦愛色，納之以禮。年年防饑，夜夜防盜。學者是好，不學不好。學者如禾如稻，不學如草如蒿。遇飲酒時須防醉，得高歌處且高歌。因風吹火，用力不多。不因漁夫引，怎能見波濤？無求到處人情好，不飲任他酒價高。知事少時煩惱少，識人多處是非多。進山不怕虎傷人，隻怕人情兩麵刀。強中更有強中手，惡人須用惡人磨。會使不在家富豪，風流不用衣著佳。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黃金未為貴，安樂值錢多。世上萬般皆下品，思量惟有讀書高。世間好語書談盡，天下名山僧占多。為善最樂，作惡難逃。好人相逢，惡人回避。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情。你急他未急，人閑心不閑。隱惡揚善，執其兩端。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心寬。已覆之水，收之實難。人生知足時常足，人老偷閑且是閑。處處綠楊堪係馬，家家有路通長安。見者易，學者難。厭靜還思喧，嫌喧又憶山。自從心定後，無處不安然。莫將容易得，便作等閑看。用心計較般般錯，退後思量事事寬。道路各別，養家一般。由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知音說與知音聽，不是知音莫與談。


  [2]為什麽說“妓女無情，戲子無義”？

  妓女，就如同曆代靠賣身賺錢而生活的妓女，她們隻認錢，不認人。你嫖客有錢付給她，她就高高興興地陪你睡上一覺，沒錢就一頓轟你去門外。你花再多的錢在她們身上，也休想她們為你動真感情，跟你成家立業，生兒育女，故而人們稱她們無情了。


  戲子出於生計，一生都在演戲，一生都在重複別人的故事。戲子演戲必須逼真，所以一場戲一段愛情，一段愛情一段婚姻。戲過無痕，長年如此。他們從小就得逢場作戲，笑麵迎人，說盡花言巧語。


  所謂“妓女無情，戲子無義”，嚴格地說並非真無情義。妓女常在床上有情，戲子隻在台上有義。


  說妓女無情是指的他們在紅塵俗世中翻滾，一顆心早已千瘡百孔，他們早就學不會如何去愛一個人，能給的隻是肉體的片刻溫暖，沒有情。他們不敢談情，因為他們知道，他們已經沒有資格。


  戲子無義中的戲子，其實就是隻賣藝的那部分人。他們更加的低廉，對於小老百姓來說，戲子也和妓女賣藝也賣身。他們無義是因為他們把他們所有的情義都在舞台上給表演完了，笑用盡了，哭也用盡了。他們給了舞台最大的忠誠，所以舞台賜予了他們生機。說戲子無義，是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怎麽去對生活有義，怎麽去對人有義。


  因為，從做戲子的那一天，他就知道這個世界從來對他無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