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牛鬼蛇神
京城的夜,除了最為繁華那一地段之外,其他依舊有不少地方在入夜之後就黑燈瞎火。
自大齊王朝建都汴京城后,越是靠近皇城的地段,越是寸土寸金,倒是遠離皇城的地段,顯得無人問津。
久而久之百姓們搬家的越來越多,導致了廟兒溝這一地段已經逐漸殘破,莫說是本就寒冷的冬日夜裡,便是白天都極少有人來。
原先的房屋不少已經搖搖欲墜,脆弱的幾乎輕輕一推便能推倒,又因為無人打理而四處橫生的雜草,使得這片區域在夜裡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鬼氣森森的村莊。
今夜裡這地方破天荒的來了兩個人影,黑暗中鬼鬼祟祟。
「我說兄弟,找什麼地方不好?非要找這種破地方,以咱們大哥的萬貫家財,找個敞亮的地兒不是更加有面子?」
兩道人影,一道瘦弱的人影在前,一道同樣彎著腰在兩岸長滿雜草小道上艱難穿梭的人影在後。
這二人正是老鼠臉與王初一。
老鼠臉聽到王初一這話深以為然道:「老弟,你這句話說的對也不對。」
王初一掏了掏耳朵湊上去好奇道:「給說說看?」
老鼠臉嘿嘿一笑,摸了摸嘴皮上的兩撇鬍子,以一個老大哥身份一般說道:「咱們大哥的確是萬貫家財不假,莫說是找個敞亮的地兒,便是將京城各大酒家全部包起來吃個三天三夜又有何難?你瞧大哥出手就是千兩銀票,豈是在乎這些的人?可眼下這事兒,就偏偏還不能敞亮,就得找這種沒人來的地方才安全,兄弟你不妨想想咱們要做的可是驚天大事,若是被人發現那還了得?」
王初一點點頭表示同意。
他又探著腦袋問道:「那能不能透露透露今天晚上來的都是些什麼人物?瞅瞅看有沒有我認識的,也好提前有個準備上去打個招呼。」
王初一心下還是有些擔憂會不會在這幫人中遇到了見過或者認識自己的人。
但老鼠臉洋洋洒洒報出一堆名號之後,並無王初一認識之人,都是一些京城道上的人物,料想也不會有人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干去招惹官府的人,如此王初一總算勉強放下心來。
「這東西南北四大頭領真有兄弟你說的那麼厲害?」王初一在聽完老鼠臉洋洋洒洒的一番點名之後,又聽老鼠臉說了一番這些人的英雄事迹,露出一幅不信的模樣。
老鼠臉沒好氣道:「就知道你不相信,當初我也不信,可真當我見過之後,嘿,對咱們的四大頭領可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就說東頭領,雖然是個大胖子,可力氣賊大,上回東頭的鐵匠鋪子給東頭領打造一把兵器,不趁手,沒有達到頭領想要的斤兩,你猜後來怎麼著?」
「怎麼著?頂多不就是把人鐵匠鋪掀了?」王初一試探性的說道。
老鼠臉一臉不屑。
「嘁……掀了鐵匠鋪算什麼,今天掀了明天又蓋起來了,更何況這是在京城,能隨隨便便就掀人鋪子?」
「那你他娘的倒是說說看後來到底怎麼樣了唄,老是吊人胃口算怎麼回事。」王初一罵罵咧咧道。
老鼠臉一看這吊胃口也差不多吊到了時候,再吊下去,保不齊面前這位新加入的兄弟可就沒那個耐性聽了,縱使自己有耐性說。
「當時東頭領提著那根在手中怎麼看都不給力的狼牙棒,也不動怒,只是輕描淡寫說『這狼牙棒重量輕了些,如何能做到一棒下去將人砸個腦漿崩裂?莫不是盧鐵匠你貪了我的銀子?我付的銀子可不止這點斤兩。』當時咱們東頭領就挺著一個大肚子,直接站在鐵匠鋪門口如此說道,以他彪悍體型,不必宣揚,鐵匠鋪門口便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都說手藝人吃的就是一個名聲,若是名聲壞了,那縱然是再好的手藝恐怕也就不吃香了,只會被人詬病,那盧鐵匠一聽這話還了得?若是被街坊鄰居傳成他缺斤少兩,那豈非祖傳的口碑斗砸自己手裡面了?盧鐵匠當即怒道『這位大爺說話好生沒有道理,你給的錢的確不少,可打造兵器本就是一件極為繁瑣的事情,需要不斷剔除雜質,如何能做到本來的斤兩?』」
「看熱鬧的街坊鄰居也覺盧鐵匠這話說的有理,不過咱們東頭領可不管那麼多,只道是我付給你了足夠的銀子,你給我足夠斤兩的兵器就行,若是做不出來,你只管說你沒這個本事,我再找別人也行。」
「盧鐵匠只當是咱們這位東頭領有意找麻煩來了,要說這鐵匠原本是個瘸子,祖上是在軍營里出身的,會一身好武藝,流傳到他這裡,繼承了也有五六成,姓盧的鐵匠一聽東頭領這話,心知今日怕是專門針對他而來,故此也不多說,只是怒道『客官,倘若再如此無理取鬧,可莫怪小老兒得罪了。』」
「周圍人一看這架勢便知這是要打起來,紛紛讓開,咱們頭領不慌不忙,一直懷抱雙臂,做出一副那什麼什麼的樣子。」
說到這裡,老鼠臉撓撓頭。
「他娘的,一時半會兒怎麼想不起來了呢?都怪上次偷聽客人吃酒的時候沒專心聽。」
王初一樂呵道:「他強由他強?」
老鼠臉眼睛一亮。
「沒錯,就是這句,那盧鐵匠也是在氣頭上,手持一把才剛剛燒透的鐵棍,直挺挺朝咱們頭領肚子上捅去,後來你猜怎麼著?」
「穿了一個透心涼?」王初一好奇說到。
老鼠臉搖搖頭,宛如看白痴一般看王初一。
「若真是透心涼,咱們待會兒見到的東頭領是誰?難不成是鬼?」
「去你娘的。」
王初一沒好氣的在老鼠臉屁股上踹了一腳。
「趕緊說。」
偏偏老鼠臉也不生氣。
縱然是在共謀大業的組織中,老鼠臉其實也不是受人待見,只是在遇到了王初一之後,才讓他覺得有幾分臭味相投,先是王初一的請酒,又是王初一在童大寶威脅下的不殺,最後王初一還極其大方的贈銀票百兩。
他老鼠臉縱然跟王初一吹噓的將來如何如何,可事實上將來真如何他又哪裡說得清?
乾的是大事不假,可幹了這大事,有沒有命活著享福又是另外一回事。
能在有生之年遇見這麼一個有趣的兄弟,他老鼠臉即便是被踹上一腳,也覺得心裡舒坦。
老鼠臉嘿嘿一笑。
「那根通紅的燒火棍非但沒能將東頭領穿個透心涼,甚至連東頭領的肚皮都沒弄傷,怎麼樣?厲害吧?」
老鼠臉特意看了一眼有些驚訝的王初一。
「吹牛吧。」
王初一翻了一個大白眼。
實則卻在心中琢磨,江湖上未必沒有強橫的練體功夫,這東頭領估計多半是練了類似金鐘罩一般的秘籍心法。
老鼠臉嘖嘖道:「就知道你不信,當時盧鐵匠的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但東頭領可不給他懺悔的機會,眼下這可是盧鐵匠先動手,即便官府找來,咱們這邊也有理有據,後來盧鐵匠愣是被咱們頭領活生生打斷僅剩的一條腿,從此可就成了真正的瘸子了,後來盧鐵匠害怕咱們頭領余怒未消,又趕緊讓他的兒子將銀子全部退還,甚至還送了一根祖傳的狼牙棒,這事兒才算了結。」
「這麼說來這盧鐵匠也挺倒霉的。」
王初一深表同情。
老鼠臉則不以為然道:「別看眼下是在京城,想要在道上混,就得接受這弱肉強食的規矩,再者,你以為那盧鐵匠就是個善良人啦?兄弟我實話告訴你,老子可是沒少聽人說盧鐵匠的鋪子經常缺斤少兩,要麼就是以次充好坑老百姓的錢,我呸,他有今天的下場就是報應,活該。」
王初一似笑非笑道:「這麼說來咱們東頭領也算是為民除害啦!」
「那關我個卵子事啊,我跟鐵匠又不熟,一句話,這年頭自己的事情都管不過來,誰還有心思操心別人?自求多福吧,而且這還只是東頭領的事情,我再給你說說西……」
「打住,別說了。」
王初一不耐煩的擺擺手。
「再聽你噼里啪啦下去,說不定諸位頭領都等的不耐煩了。」
老鼠臉聽到這裡,縱然再意猶未盡,也不得不就此作罷。
而遠處,漆黑的村落里,正有一棟老宅傳來幽幽火光,以及伴隨著什麼人竊竊私語的聲音。
「到了?」
「就是這裡了。」
老鼠臉扒開道上瘋長的灌木,用手撓了撓屁股,不知是不是被什麼荊棘給刺痛了。
王初一瞧著在前面的老鼠臉每走一步就用手摺斷攔路的灌木,一臉沉思。
「待會兒見到了各位頭領,不該說的話可別說,免得惹惱了各位頭領,咱們大哥童大寶的性子固然是好,可幾位頭領可不一樣,當初我就見到過一個新加入的傢伙被懷疑是官兵的探子,被北頭領一刀砍了腦袋當皮球踢,從始至終大哥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終至村落中,才到那棟老宅門口,還未推門,王初一便從老宅的破洞中瞧見這裡面的牛鬼蛇神,竟高達四五十人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