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9章菩提樹下夢醒來（下）
葉慕婉走了，至少走了很多年。
到底有多少年？葉晨也不曾記得，隻知道在落葉紛飛的季節裏，這座庭院更加的死寂。
歲月在身後靜靜的流淌著，直至最後，葉晨也忘記了看過多少過秋季。
又是一年秋天，風起雲舒，卷走了夏的浮燥不安，冷漠淒涼的季節悄悄而來。
站在菩提樹下，葉晨的身形不再挺拔如山，皺紋就像牆壁的爬山虎，爬滿了葉晨整張臉。
雖垂暮，葉晨的目光卻越發的明亮，好似璀璨的星辰似的。
而在這一年的秋季，葉文來了。
葉文來的時候還帶來了一柄斷劍，這柄劍，葉晨認識，是葉慕婉的劍。
走至菩提樹下，葉文輕輕的將斷劍插在地上，吃力的起身，他的樣子比起葉晨更加的蒼老，再也不能找到往日裏的意氣風華。
抓起一旁的酒壺，葉文仰天長飲一口，旋即就是一陣沉默，沉默的連秋風都為之顫抖。
低眸，葉晨輕輕握住斷劍，感受著劍柄上傳來的冰冷觸感，好似握住葉慕婉的芊芊玉手，望著劍身上倒映出來的蒼老麵容，葉晨難得第一次開口道：“她人呢？”
葉晨的聲音嘶啞，帶著一股莫名的滄桑，這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滄桑。
咕咕！葉文繼續飲酒著，直至酒壺空蕩蕩時，葉文方才開口，神情無比的落寞：“戰死在域外戰場！”
“戰死！”葉晨明亮的目光瞬間黯淡無光，手中的斷劍脫落開來，重新插落在地麵上，仿佛落葉歸根。
“武神不太平了！”葉文幽幽道：“原來武神隻是這天地的一部分，而在武神之外，還有天罡的存在！”
“她說，她要用手中的劍來捍衛武神，至少要讓你能夠活在沒有戰亂的日子裏！”
“她因武神而死。葉家以他為榮！”
葉文抬著沉重的腳步，步履闌珊的走出庭院，在夕陽的餘暉中，他的背影顯得那麽年邁，年邁的讓葉晨感到莫名的恐慌。
在今後的日子裏，庭院中多出了一道身影。
葉文已經撤去了族長之位，將族長的位置交給葉天。
往日裏，葉文經常坐在庭院中，說著過去的事情，當說到葉晨兒時的調皮時。他臉色始終泛著一抹笑意。
葉晨靜靜的聽著，思緒隨著葉文的話語，回到昔日的時光。
那時，我最喜歡的就是和葉慕婉他們在雨中嬉鬧！葉晨低眸望著在風中腐朽的斷劍，眼中露出一抹莫名的心痛和悲傷。
這一年的秋天，風格外的大，滿院的枯葉在風中搖曳著，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最後落向遠方。
葉文嘶啞的聲音在秋風中。低沉而又無力，“那時，我希望你做個普通人，娶妻生子。過著平平凡凡的日子，我也曾渴望能夠抱到你的兒子，慕婉的兒子，葉天的兒子！”
“直至到今日。我還沒抱到孫子！”
嘶啞的聲音斷斷續續，直
至一陣秋風驟起時，最終消散。再也未曾響起。
葉晨身形猛然一震，轉身，望著倒在落葉中，一臉安詳的葉文，他的雙眼已經閉上，他那安詳的臉上泛著少許遺憾。
眼露悲傷，葉晨起身，輕輕握住葉文的手，眼角漸漸濕潤。
他不知道，葉慕婉在這個庭院中陪了他多少年，他也不知道，葉文在這個庭院中陪伴他多少年，他隻知道，他們都走了，這個孤零零的世界，他更加寂寞了。
抱著葉文的屍體，葉晨走向庭院另一端，在那裏，有數座冰冷漆黑的墓碑，墓碑，一共有四座。
而在今日之後，墓碑又多出了一座。
在記憶的時光中，我埋葬了你們，也埋葬了我的過去！
春去秋來，時間永遠不會因為誰而有所停留，樹杆上的年輪也不為減少，而是無休止的增多，直至消亡的一天。
戰火已經在武神上蔓延著，就像落霞城也受到了波及。
直至有一日，葉天滿身是血的來到葉晨麵前時，葉晨才意識到，武神已經淪陷了。
“阿爹臨走前曾說，若落霞城有一天淪陷，就讓我帶著你離開葉家！”
“隻是，我沒有機會完成阿爹的承諾！”
“葉晨，好好活下去！”
在說出這一句話時，葉天的氣息已經全無，這一日之後，庭院中又多出了一塊冰冷的墓碑。
夕陽下，直立在黃昏中的墓碑，就像一柄鋒利的尖刀，血淋淋的斬斷過去的時光，丁點不剩。
這一年，葉晨難得不站在菩提樹下，而是站在墓碑前，靜靜望著這些墓碑，墓碑上雕刻著一個個熟悉無比的名字：慕葉，李詩月，千川雪，葉慕婉，葉文，葉天……
每當念起這些名字的時候，葉晨總是有種莫名的心痛，在這一年，雪絮紛飛的季節中，葉晨罕見的走出庭院，多年前，那熟悉的小道已經變得荒蕪無比，直插雲霄的劍殿樓宇也倒塌一片，青苔爬滿了這些劍殿樓宇，偌大的葉家，已經成為一片廢墟，好像很久以前，葉晨就未曾聽到過任何的聲音。
“他們，都戰死了嗎？”葉晨喃喃自語著，聲音嘶啞，嘶啞的讓葉晨都感到陌生，這是自己的聲音嗎？
走出荒蕪的葉家，順著記憶中的街道，葉晨步履闌珊的走著，每踏出一步，仿佛都抽掉了他全身的力氣，黃昏中，這道垂暮的身影和餘暉不分彼此。
喧囂的街道已經消失，那官道上，已經長滿了鬱鬱蔥蔥的野草。
瑟瑟秋風席卷而來，吹起落葉，吹地了野草，葉晨看到，其下一具具皚皚白骨。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風吹骸骨現，無處話淒涼……
這是一座死城，至少葉晨在落霞城中，未曾發現過任何人的身影，死氣沉沉，隻有那藏在草中的骸骨，那在晚風中低吼的劍殿樓宇。
這一年，青藤爬滿了斑駁的城牆。
每當落日
黃昏時，葉晨總是走出庭院，氣喘籲籲的登上城樓，俯視著這座死城。
站在死城中，他仿佛在等待著什麽。
一座死城，一名垂暮的老者，一輪西下的夕陽，不分彼此。
風吹過死寂的庭院，菩提樹上，翠綠的樹葉沙沙作響，仿佛響起了誦經聲。
這一日，葉晨走出庭院的刹那，在那遙遠的天空中，一道道無匹的劍光縱橫般，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嘶吼聲，天地在那些劍光之下崩潰。
在縱橫的劍光中，葉晨看到了一名美麗絕倫的女子，這女子一顰一笑都足以魅惑蒼生，特別是柳眉間彌漫的嫵媚之色，足以讓人為之瘋狂。
靜靜的望著這一幕，直至葉晨看到，圍攻女子的數名劍客，將手中的劍插進女子的體內時，葉晨有種莫名的心痛。
那名女子還是隕落了，她的屍體落在斑駁的城樓上。
站在虛空中的數道身影，就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臨走前，這些人望了庭院中的葉晨一眼，默不作聲的離開，在他們眼中，葉晨就如同螻蟻一般，殺之都侮辱他們的劍。
直至這些人離開之後，葉晨才走出葉家，走向城樓。
城樓上，那女子靜靜的躺在血泊之中，嫵媚的臉上再無任何的風采。
葉晨蹲下身，望著這女子，她很美，美的讓人心驚動魄。
“為什麽，我一次見到她，卻有種熟悉的感覺？到底是前生，還是在夢中呢？”葉晨喃喃自語著，清明的雙眸中泛著少許茫然。
就在這一刻，雙眸緊閉的女子卻緩緩睜開雙眼，這是一雙如皎月般明亮的美眸，女子茫然的望著垂暮的老者，好似回光返照，輕聲喃喃道：“星空未破損，為什麽要放棄尋找星光呢？”
這句話，好像喃喃自語，又好像對葉晨所說。
在說出這句話後，女子氣息全無。
“星空未破損，為什麽要放棄尋找星光呢？”葉晨輕聲喃喃道，吃力的抱著女子的屍體，回到庭院中，一塊嶄新的墓碑出現在庭院內。
站在菩提樹下，葉晨眼中的茫然之色更盛。
這一年的秋天，那終年未枯黃的菩提，終究還是枯萎了，枯黃的葉子漫天飛舞著。
那終年未凋的青蓮，最終還是凋謝了。
葉晨坐在菩提樹下，望著飄舞的枯葉，那凋零的青蓮，恍惚間，他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一道道熟悉無比的身影，這一生的一幕幕，隻是到最後，這些記憶都顯得模糊無比，而他腦海中，隻徘徊著很多年前的那一場夢！
“若無因，何來果！”
“很多年前，我若是血脈未覺醒，我就會遇上小火！”
“那時，千川雪也不會嫁人，慕葉也不會被人淩辱！”
“我血脈覺醒是因，今日一切是果！”
葉晨喃喃自語著，他的眼皮越來越沉重，直至閉目的一刹那，這落葉紛飛的天空崩潰，整座死城化作灰燼，就連庭
院中的墓碑也消散，一切化作虛無。
夢，醒了！
無盡的花海中，菩提樹下，那一張棱角分明的俊朗臉龐上，慘白之色漸漸退去，眉心處，暗淡的印記，漸漸閃爍著璀璨的銀光……
過了許久之後，這青年緩緩睜開了雙眼，漆黑的雙眸中閃現著莫名的滄桑……
今生之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