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流民潮卷走的女兒

  秦氏日間在鄰村婦人提過的包子鋪附近挨家挨戶地打聽陳氏及幾個孩子的情況，夜晚則在城南的城牆下。


  城牆根兒那裏聚集著一群大大小小的乞丐，他們好些人都是跟著家人從外地逃荒到了辛城的。不少家人找到口吃的總會先留給自家孩子，自己卻因病因傷因餓先沒了性命。


  如今這些孩子討到一點吃的後，還會被當地一些老資格的乞丐搶走一大半。


  小乞兒一個個瘦得脫了形，四肢瘦成了蘆柴棒，襤褸的布片下一條條肋骨清晰地凸顯著，細細的脖子上頂著個碩大的腦袋。因為饑餓，他們成天沒一點精神，大多數孩子靠在城牆上昏昏欲睡。有的也許下一刻就沒了氣息。


  秦氏看著這些孩子，不禁想到了她的妞妞，妞妞此時也不知道在哪裏受著苦。


  她心下不忍，可身上揣的那一貫錢對於幾十個小乞兒來說實在是杯水車薪，但好歹也能讓他們多撐一兩日。


  秦氏留下了三百文做盤纏，用剩下的七百多文錢買了些陳年粗糧，又在十幾個大一些的孩子的幫助下，用他們撿回來的幾個陶盆熬了幾鍋稀粥。乞兒們總算吃到了點兒熱飯。


  秦氏這兩日打聽下來，也沒有什麽進展。


  據包子鋪的老板與柳巷裏的幾戶人家說，他們以前確實見過這個婦人，她租用的院子裏養了十來個小女孩兒。不過，那婦人在去年十月份就離開這片兒，聽說去回了家鄉，之後大家就再沒見過她了。


  有人建議秦氏去找找城東頭的管老大。


  傳說管老大背景很深，手下有一批人手，在辛城裏算是個大人物。


  陳氏一個婦人在這混亂的日子裏竟還帶著那麽多俊俏孩子，想必做的也不是什麽好營生。而管老大他們在辛城裏經常接觸的就是這些三教九流的人，說不定他們知道陳氏的下落。


  秦氏按照熱心人的指引來到了城東頭管老大的住所。


  那是座占地極大的宅院，外觀雖不華麗，但自有一股霸氣威嚴的感覺。


  她向側門看門的小哥說了一下自己的來意。


  看門小哥倒也熱心，告訴她：“這位大嫂，咱們管老大這幾日不在家。不過，就算他在家，對於這樣的小事，他老人家也不會親自來處理的。


  你說的這個陳氏，她長得大概什麽樣子？個子有多高？年歲有多大？可有什麽特征？還有，她身邊帶了幾個孩子？大概都是什麽年紀？你得和我說清楚，我才好幫你打聽啊。”


  秦氏茫然，她隻知道陳氏是花娘出身，嫁給了武三虎。她眼睛細長，長得像個狐狸精，個頭和自己差不多高，年歲也相仿。關於陳氏其他的情況，她是一概不知。


  對於妞妞的樣子，她說得很細致。最主要的就是耳垂上那三顆明顯的朱砂痣。


  在她說起妞妞的時候，從側門裏緩緩踱出來一個臉色晦暗，萎靡不振的年輕人。


  看門小哥連忙向他見禮，那位公子擺手讓他起身，眼睛卻一直瞄著秦氏，將她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番，嘴裏嘖嘖：“那個小丫頭是你的孩子？沒一處相像的地方呀！蝴蝶娘子還想將她賣與本公子的。那小姑娘長得確實不錯，可惜本公子不好這一口哇。丫頭哪兒比得上鮮嫩的小子有意思！”


  秦氏聽不懂這人說的話，但聽這位公子的意思，他明顯是見過陳氏的。


  秦氏瑟縮地上前向他屈膝行了個禮，拘謹地開口：“公子可知道陳氏她們如今去了哪裏？”


  “嗤！她能去哪兒，又到她以前賣身的花船了唄！”


  秦氏抑製住心底的激動，顫聲問道：“公子可知道那花船在哪裏？”


  那公子說變臉就變臉，不耐煩道：“我哪知道！”


  說罷，扭了扭脖子，又晃晃悠悠地回了院裏。


  看門小哥是個熱心腸，他對秦氏道：“聽三公子這一說，我才將蝴蝶娘子與你說的這個陳氏聯係了起來。蝴蝶娘子是她在越城一條花船上接生意時用的花名。她年前與人說過打算回越城的話，之後便離開了辛城，可能是回了越城。


  越城離辛城可有一千多公裏呢，乘馬車的話，也得十五日左右。大嫂子要去越城找她嗎？”


  好不容易才打聽到妞妞可能的下落，秦氏自然要去的。


  她謝過看門小哥，當天便離開了辛城。


  沒錢雇馬車，她隻能起早貪黑地走路趕往越城。


  幸運的是，行了兩日後，她又與之前的商隊碰上了。


  商隊那位管事可憐她女兒的遭遇，自家商隊去的地方與越城是一個方向，還能捎她一段路，便又讓她上了馬車。


  第六日，他們一行人行至一個叫嵐峰村的村莊，見天已晚，便在村裏歇了一晚。


  哪知，就這一晚上，他們竟然感染了鼠疫！


  沒幾日，嵐峰村的村民與商隊裏的人還有秦氏就陸續沒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