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二百七十二
“我隻是想——”
五虎退狼狽地低下頭, 之後的話語已經因為哭泣而破碎。
但上杉謙信和他自己都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麽。
他隻是想呆在這裏而已。既不貪圖上杉家能給予他的權勢,也不需要為織田家刺探情報,五虎退僅僅是想跟隨在上杉謙信的身邊, 就和在曆史上的這時候還隻是一振無意識的短刀的“五虎退”一樣,忠實地陪伴著主人直至對方逝世。
可是明明上杉謙信並不知道五虎退還兼具“維護曆史”的使命,在被對方這樣嗬斥的時候, 五虎退仍然感受到了被刺中內心弱點的痛苦。他甚至沒有辦法抬起頭來去直麵上杉謙信的目光,隻怕對方眼裏露出對他的失望來。
“我雖然不知道你是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是你的誕生,想來是和我無關的吧。”上杉謙信淡淡地說道, “不管你是因為什麽原因滯留於此, 作為旅途時的停歇,也已經足夠了。”
從上杉謙信鎮定的話語裏,五虎退隻聽出了對方堅定的、如鋼鐵般難以撼動的決意。
他的前主從來就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即使後世在某一段時期裏突然掀起了對上杉謙信“軍神”之名的爭議, 但從曆史上看, 能在十九歲時當機立斷地奪取上杉家的家督之位,上杉謙信同樣有著這個時代能成就大事的領導者特有的特點,一旦真正做出了某種決斷, 是不可能被其他人所勸動的。
因此當他真的想要讓五虎退離開上杉家的時候,不管五虎退再怎麽不情願, 也不可能繼續在這裏滯留。
“我明白了。”
白發金眸的短刀付喪神隻能哽咽著說道。
“我會、我會好好地回信長公那裏, 也會好好地殺時間溯行軍的。”
“……如果我想要在您逝世的時候再見您最後一麵……您願意見我嗎?”
這個付喪神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孩子。在戰鬥的時候, 他也會顯露出刀劍特有的銳利與殺氣, 但是比起他的同僚和兄弟來,他脆弱的性格讓他更像一個普通的孩童——或者說,即使是在普通的孩童裏,五虎退這樣的性格也有些過於軟弱了。他更多的時候隻是被動地、小心翼翼地聽從主上的命令,即使是他並不喜歡的、甚至為之煩惱的,也會勉強地去嚐試,對於他自己的想法,這個孩子反而十分羞於表達。
像這樣再三地懇求留在越後,發覺無法改變後又說出“最後一麵”這樣的請求,對五虎退而言,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勇氣與信心了。
哪怕他的相貌實在是異常到讓人膽怯,這種無辜可憐的模樣,也足夠讓人心生同情。
但是上杉謙信搖了搖頭,隻回答道:“不了。今天這一次,就是你我最後一次相見。不管你日後是有什麽事要告訴我,又或者是已經有了能避開所有人的身手,我都不會見你。”
中年武將的聲音顯得很沉穩,語速不疾不徐,說出口的一字一句都是深思熟慮後得到的結果。
他看著五虎退,仍然是剛剛那種嚴厲的態度,開口說道:“你的食宿有織田信長付的金銀。你在上杉家我也沒有驅使過你。你我之間本就沒有什麽糾葛。你已經同意了離開,那麽我至少要告訴你——什麽叫‘當斷則斷’。”
“你既然已經選擇了自己的去路,就不應該再留有餘地,與其他勢力有所牽連!”
“我……我……”我失去了上杉家,那以後還有什麽可以停歇的地方呢!
五虎退想要這麽說,卻沒有辦法說出口。
身為付喪神的他,是應當隨著審神者居住在岐阜本丸的。但是因為三郎時常出征,岐阜城的構造又與刀劍男士們有印象的、時之政府的“本丸”不一樣,因此五虎退對岐阜城的歸屬感並不濃重。比起岐阜來,上杉家才是他更加熟悉的、即使在身為“刀劍”的時候隻是被單純地供奉著、也從靈魂深處覺得親近的地方。
這裏才是他待了無數歲月的、能被稱為“家”的地方。
他的內心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迷茫,但頭腦也從未有一刻像是現在這樣清醒。他一邊因為上杉謙信的不留情麵而感到劇烈的痛苦,胸腔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一邊又無法對自己的前主產生怨恨,對將他召喚於世、與上杉謙信終將敵對的現主也沒有辦法遷怒。
他終究是要失去家了。
比起他曾經在大阪城被燒的兄長一期一振,比起被數度轉手的鶴丸國永,他在身為刀劍的時候被安穩地保存在一處,在身為付喪神的時候又回到了這裏、還得到了原主的接待,這已經是能讓人欽羨的好運了,甚至就連現在上杉謙信的疾言厲色,也不是因為對他的厭惡,而是出於對他的關懷與愛護。
他如果還想對著謙信公要求得到些什麽,這副不知滿足的樣子才會叫人厭惡吧。
五虎退拚命地吸著鼻子。他的眼淚從一開始就在掉,幾乎將他整張臉都浸濕了,這麽凶的哭法,讓他眼中那些剔透的液體變得完全不受控製。但是稚嫩的付喪神咬著唇,終究還是忍住了,哪怕他已經哭得打嗝,那些淚水也被他憋在眼眶中,不讓他繼續在上杉謙信麵前露出這種軟弱的作態。
“感謝……您的教導。”
上杉謙信是將“五虎退”帶入上杉家的人,也是同意五虎退住進上杉家的人。隻有上杉謙信的驅趕,讓五虎退即使痛苦,也願意服從。
他像是一名武士一樣,恭恭敬敬地對上杉謙信跪拜了下來,蒼白的額頭碰在了泥土之上。
“今後也要秉持你的信念,絕不回頭地走下去。”上杉謙信說道,“既然是你做出的選擇,就不要因此後悔。”
“……是。”
“不要因外物扭曲你的本性。遇到問題時盡管對他人直言相告。但也切莫失去麵對困難的勇氣。”
“——是。”
“人生不過繁華一夢,時刻看清內心所求,不要被其他事情擾亂你的視線。”
“是。”
“戰場之上,勿因過往躊躇,勿因情誼躊躇,勿因憐憫躊躇。生於此世,當以義字為先。”
“是!”
說道最後,五虎退的回答終於變得流暢,聲音也稍微響亮了一些。聽著短刀男士如此乖巧的應對,上杉謙信看著五虎退低垂的頭,最終還是忍不住彎下腰,溫柔地揉了揉在付喪神柔軟的白發。
“實在是太可惜了。”
他輕聲地說道。
“你不是被我先找到……你不是普通的黑發黑眼……實在是太可惜了。”
五虎退感覺到頭上的觸感,不由得抬起頭,與以往一樣的天真又信賴的視線看向麵容已經有了不少皺紋的中年武將。
上杉謙信很快收回了手,從袖中拿出一個哨子,吹出一聲尖銳的聲響。很快,那些原本已經避得遠遠的、上杉家的忍者就已經趕來,像是早已知道上杉謙信要做什麽、又或者被提前下達了這一類的命令,將手中的托盤恭敬地送上。
上杉謙信朝著五虎退招了招手,淡淡地說道:“我這裏沒有你那一類的衣服,之前覺得你年齡尚小,也沒有讓人裁製,現在看來,你大概不會再長大——那麽,就把這個給你吧。”
他將托盤裏疊的整整齊齊的衣服與五虎退的本體一起遞給了五虎退。五虎退下意識地接過,有些不確定地看著上杉謙信,最終還是在對方包容的目光中將本體重新掛好在,再小心翼翼地將衣服抖開——那是和他的軍裝外套類似、卻完全不一樣的衣服。
比起他化形時自帶的、貼合身體每一分曲線的軍服,上杉謙信給他的新外套並沒有那樣貼身,不僅帶著些許和服特有的寬鬆感,連麵料都沒有那樣筆挺,既柔軟又溫暖。或許是將他之前穿的軍裝理解成了對這類服飾的熱愛,新的外套從配色到式樣都刻意地靠近了原先的軍裝外套,因為做得寬大飄逸,看起來倒是有些不倫不類。外套胸口大概是為了迎合小孩子的興趣,將緞帶折成了花的樣子縫了上去,下麵還刻意留出長長的一截。
這樣的衣服,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趕製完成的。
上杉謙信到底是從什麽時候就決定讓他離開,又是什麽時候為他預備好替換用的衣物呢?
五虎退眼圈周圍的紅色還沒有消退,他就覺得自己又要忍不住眼淚了。他頓時不敢再細想,隻是努力地又將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憋回去,朝著上杉謙信不住地點頭:“我很高興——我很開心!真的,謝謝您送給我的衣服!”
“這種小事不值得你道謝。一直以來沒有為客人預備這種物品,是上杉家招待的不利。”上杉謙信隻是輕描淡寫地將衣服歸結為招待不利的補償,繼續說道,“既然你決定要離開,那麽我也要送上合適的踐行禮。”
他將手伸向腰間,片刻之後,已經拿出了五虎退熟悉至極的短刀來。
“你雖然是織田的忍者,但在我這裏,已經能算是武士了。因此,我將這一振‘五虎退’送給你。”在上杉忍者的麵前,他淡淡地開口道,“據聞這是能擊退五隻老虎的短刀,希望你不墮它的威名,成長為出色的勇士。”
五虎退震驚地瞪圓了雙眼,結結巴巴地拒絕道:“不,這是您的護身短刀。”
“世間不會有比你更適合持有它的人。”上杉謙信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點笑意,“因為你不是‘姬鶴一文字’也不是‘小豆長光’,而是‘五虎退’啊。”
想起了三年前兩人初次見麵時的交談,他的笑意中也多了一絲悵然,不由分說地將名為“五虎退”的短刀塞在五虎退的手中,再鼓勵地拍了拍短刀少年單薄的肩膀。
“不僅是‘五虎退’。”他口氣變得隨意了一些,叮囑道,“你是從上杉家走出去的人,也不要墮了上杉家的威名。”
“盡管讓織田信長看看,上杉家的‘五虎退’有多出色吧。”
“景虎大人……”五虎退強忍的淚水最終還是忍不住在這一刻滾落,他一邊將頭埋入新的衣物中,一邊以哭音說道,“我不想離開您……我不想離開您啊!!”
“你已經可以回去了。”
這一次,上杉謙信也隻是拍著他的肩,以溫和縱容的口吻回應道。
“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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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五虎退得到的是極化後的衣服。是的,他極化了。
最後五虎退說不想回去,其實隻能算作撒嬌了。他之前同意了回去,即使上杉謙信最後反口讓他留下,他也會走的。或者說,他把最後的留戀說出口了,才算是真的甘心離開了吧。
上杉謙信對五虎退的教導全是我瞎編的。人生不過繁華一夢來自上杉謙信的辭世句“四十九年繁華一夢”。
上杉謙信其實還不知道這些付喪神到底哪裏來的。但是他確實很喜歡五虎退。
在上杉謙信和五虎退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嗯,在一百二十二章。
五虎退真的好難寫。下一章可能還和他有關……要命了。
感謝S君的地雷!麽麽噠!
——還有營養液。
讀者“陽光微涼”,灌溉營養液 +30 2018-05-01 18:3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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