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

  這一日，天君的馬廄里溜進了一位赤發仙子，牽走了天君最心愛的戰馬。

  天君震怒，將那看管馬廄的小仙揪出來問其去向，那小仙「撲通」一聲的跪倒在地，抬起手顫巍巍的指了指：「未……未曾看清面容，只知她是朝著蓬萊的方向去了。」

  這蓬萊山位於海上，四周被溟海圍著，常年海面翻湧著卻從是暖陽無風，兩邊鄰著方丈、瀛洲卻與之少有往來。

  住在蓬萊仙島的神仙名曰嵤頎，是個上神，五百年前突然閉關告知天界，再出山門竟是五百年之後了。

  出關的消息一出，不僅招攬來了各路神仙上門拜訪，更是惹來了南禺那位刁鑽神仙的注意。

  提起這位神仙，也是大有來頭。

  天地初開的第三百個年頭，不知從哪兒蹦出個萬年難得一見的鵷鶵鳥，渾身赤金，面頰兩側各生一彎新月形的紅印，名喚月里紫府小竹君。

  月里的出現是天使其然，她於晬天初顯真身之時，陰雨驟停，白虹貫日，三千世界齊放光彩，七十二隻五彩鳥皆隨其行。

  所到之地無不是花香四溢、一路干河又滿、枯樹新芽，的的確確是位容色端麗、瑞氣千條的神仙。

  但這位神卻並非聖賢，她脾氣壞，嘴巴毒，且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骨子裡實則也真真是位秉性玩劣的神仙。

  而後這位神仙竟出格的將她在晬天的出雲宮以移山填海之術放置在了南禺山的梧桐林之中。

  有人問其緣由，這位神仙只說了四個字：「瞧著喜歡。」

  這一荒謬之舉，引得四海八荒眾仙皆是嘩然一片，紛紛議論起來有關於這個奇怪神仙的種種事迹來——

  天族與上古四大凶獸在滏水一戰之時，她曾與蓬萊仙島的嵤頎上神一起出過力氣，後來凱旋，一路順風順水上至天尊之位，卻使得她時至今日還為此耀武揚威。

  這四海八荒誰不知這位月里天尊整天掛在嘴邊的那句——「本尊不過助了天君一臂之力，砍殺了那窮奇，降服了這檮杌，收刃的功夫捉來了火麒麟充當坐騎，又如何敢當擔得上這功不可沒呢？」

  雖坐擁天尊之位，卻從不做天尊該做的事，倒是偷食打架欺負小仙童樣樣沒含糊了。

  雖已是活到不自知自己到底活過多久的年紀了，卻仍是過的雞蟲得失論斤論兩、睚眥必報錙銖必較。

  倘若是有旁人招惹了她，她定是會用那把明晃晃的小彎刀在那人三生石的名字邊兒，刻上一隻四腳朝天的小王八，且處處使絆子笑話人的。

  然她卻偏得嵤頎的喜歡，與她是情誼深厚。

  可論誰都沒有想到的是，嵤頎出關在蓬萊大擺宴席，卻唯獨沒有請她來做客。

  月里暗地裡彆扭，以至於後來實在坐不住了，跑去天宮順了匹天馬以過溟海，口中還念叨著要去找嵤頎的麻煩，那白露小仙楞是怎麼攔都沒攔住。

  這廂蓬萊仙島的宴席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可人群里卻突然闖入一匹棗紅色的天馬，而那馬背上，正端坐著位盛氣凌人的赤發仙子：「好你個嵤頎老兒，說是閉關修鍊，竟一聲不吭的在蓬萊這窩了百年！聽說你要出關，我這便急急忙忙的第一個過來找你的麻煩！」

  「你也知道是百年了，怎的還是如此毛躁。」嵤頎搖搖頭，言語里儘是無奈。

  月里指著嵤頎的鼻子埋怨道：「還不是因為你一聲不響的就不見了人，出關了又不曾叫我過來！前幾日做風時遇見了司命星君，他還跟我講是你有了新人忘了舊人！嗚嗚嗚……」

  嵤頎心底暗罵司命這個老不正行的，沒事找月里瞎絮叨個什麼勁兒：「這不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這樣，本君請你喝酒行不行？」

  「我要清竹酒！」

  「好。」

  「三壇！」

  「好好，」嵤頎無奈搖頭，側頭吩咐道，「斑般，拿酒去。」

  順著嵤頎側頭的方向，月里才注意到，那一直蹲坐在嵤頎身旁不遠處的一隻狐，火紅火紅的，仔細數來，那狐狸竟是有七條尾巴！

  那狐狸動了動耳朵，以示會意，邁開爪子幾步跳出去拿酒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狐狸嘴裡便叼著用紅繩兒串起來的三壇酒罐子回來了。

  掠過石階時身形微閃，一位身形頎長的意氣書生便就這麼立在月裡面前了。那人尤遮半張臉，一雙靈動的琥珀色瞳孔透過面具止不住的往月里臉上瞧，嘴角緩緩勾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瞧了瞧身後，那還沒得及收回的狐狸尾巴邊兒上也只剩下一縷淡淡的青煙緩緩消散：「仙子，酒來了！」

  月里伸手將掌心攤開準備接過酒水，卻不曾想那還未徹底修成人臉的狐狸小生竟是壞笑著一側頭，直直把臉貼過來，大膽的將下巴搭在月裏手上。

  見二人僵持不下，嵤頎便起身一巴掌拍在那小生腦袋上，那小生一吃痛便張開了嘴巴。

  酒罈直直往下墜去，嵤頎便是單手掀起下擺一抬腿，以腳尖勾住了三壇酒。

  周圍有人看熱鬧似得拍了拍手，隨即掌聲響成了一片。

  「斑般你又胡鬧什麼？！」嵤頎有些生氣。

  「我錯了還不成嗎，師傅，你打哪都成，但別打我頭呀，打傻了就娶不著漂亮仙子當媳婦了……」班般雙手捂著腦袋，那一對不知什麼時候偷偷冒出來的狐狸耳朵輕抖著低垂，話雖向著嵤頎說，但眼睛卻一刻不離開月里。

  瞧見班般又開始胡亂說話，嵤頎便道：「我還記得後院堆積了不少落葉，斑般，你去清掃乾淨。」

  「師父，我昨日才清掃過了啊。」

  「那就再清掃一遍！竹秋！夏五！你們兩個帶斑般一同去！」嵤頎冷著臉，說完又不放心的叮囑道，「一定，看住他。」

  斑般眼見著自己就被架走了，趕緊扯著嗓子喊道：「這位仙子請聽我說！小仙名喚斑般，家住青丘連山洞邊，家中兄弟三人，我排行老幺，阿爹阿娘都是很好相與的人，不知仙子可有婚配，亦或者中意哪家的郎君，如若沒有，小仙可否一試？初次見面太過匆忙，便不多留了，下次小仙一定登門拜訪啊呀呀師兄你別拽我耳朵呀，疼——」

  月里走的時候已是日落西山，月色隱隱染了天的邊邊角。

  月里依舊是駕著那匹天馬，兜兜轉轉也不知道怎麼就停在了一座池水邊上，月里眯起眼睛，含糊地念著池旁石碑上的字：「虛、無、池？這是哪位仙家建造的池子？竟是擬了這麼個名字。」

  月里喝多了青竹酒有些上頭，此時困得厲害，便下馬跑去池邊，想著洗把臉。

  伸出手去撈，卻始終觸不到清涼，再試探時卻一個沒留神，整個人便就這麼一頭栽進這虛無池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