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範小晴深吸一口氣，強將內心忐忑壓了下來。
到底骨子裏還是個小姑娘，範小晴從未遇到過這種事情。連範祺都要求著人，也不知自己可會福大命大逃過此劫。
事到如今，範小晴已經不奢求自己能夠全身而退，至少別連累整個學士府。
禦書房，皇上正襟危坐。
剛踏進門檻，範小晴就察覺氣氛不對。屋子不大，卻是莫名壓抑。
興許是因為當下坐在自己麵前的是當今聖上，範小晴每每看向皇上，就能想到自己的命都攥在這人手上。
隻消他一句要自己死，範小晴便無可奈何。
被侍衛拽到皇上麵前空地，範小晴大腦空白，方才在路上想了半天的舉措，這下子一丁點都想不出來。
“看見皇上還不下跪行禮？”林大人皺眉，嚴聲斥責範小晴。
範小晴嫌惡的掃過林大人，隨即雙腿彎曲跪下。
她記得清清楚楚，方才在大學士府，範祺如何低聲下氣求的他，他又是如何一麵裝作老好人，一麵虛偽至極。
不幫是常事，範小晴看不慣的是林大人陰陽怪氣，還要踩自己一下才算痛快。
“臣女範小晴參見皇上。”範小晴乖巧行禮。
皇上吩咐李公公和林大人先行下去，禦書房轉眼隻剩下兩人。
香爐中的檀木香味聞得範小晴鼻子發癢，她不自覺揉了揉，才忍住沒有咳嗽。
“範小晴，你好大的膽子啊！”皇上輕笑，可這抹笑意卻是包含著濃濃憤怒。
範小晴渾身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朕記得前些日子還誇過你聰明機智，你就是這樣耍你的小聰明的？”皇上語氣愈加嚴厲，單聽聲音就能聽得出他有多生氣。“拿鹿皮出來賣，若是驚動了老祖宗，你就是有一百一千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範小晴眉頭越皺越深。
“皇上。”她忽的抬起頭，望著皇上的目光十分堅定。“臣女用來做包的壓根就不是動物皮。”
範小晴明知皇上不會相信，仍然要說出來。
大不了她當著皇上的麵再做一次包，範小晴可不是軟柿子，任由人捏來捏去。
“不是？那你去樹林做什麽？”皇上反問，語氣頗為不屑。“這些天生意這麽好，恐怕賣了不少包吧。這麽多的原材料，你去哪裏找？”
皇上接二連三反問，說到底就是不信範小晴言辭。
“臣女用的樹皮。”範小晴神情倔強，與皇上四目相對。
聽罷此話，皇上眼裏閃過一道驚詫。
範小晴賣的包他不是沒有看過，說是用樹皮做成的，皇上絕不相信。
“臣女沒有撒謊，您要是不信，臣女可以在您麵前做一次。”範小晴接連反駁，力證自己清白。
“範小晴，你可知朕今日為何把你召來宮裏？”皇上沒頭沒尾問了另一個完全與他們討論話題毫不相幹的問題。
範小晴愣神。
都說皇上心才是海底針，範小晴哪裏知道他此次召見自己的目的。
範小晴隻知道事情並非那麽簡單，皇上聽見自己解釋後不以為意，想來也是並非想要一個答案。
又或者說，答案已經被他選好。
“你這人的能耐就在於總能發現別人沒有的稀奇東西。”皇上饒有興致的打量範小晴。要說以前的範小晴他也認識，可現在將兩人對比，卻是天差地別。
“這兩日來求朕放過你的妃嬪皇子不計其數，眾人皆都站在你這邊。”皇上站起身，不緊不慢走到範小晴麵前。
眼見那抹明黃身影越來越近，範小晴心裏忐忑，差一點就要跳出嗓子眼。
“可朕是皇上，朕要給百姓交代，不能大多人求情，朕就能對你網開一麵。”皇上站在範小晴麵前，如同在講一件事情。
說罷，皇上喊了一聲門外侍衛，緊接著一個男子走了進來。
“請問皇上有何吩咐？”男子雙手抱拳，語氣硬朗。
“將證據拿上來。”皇上輕聲對男子命令道。
還有證據？範小晴震驚。她不知那背後造謠之人做的如此厲害，連證據都搬了出來，今日卯足了勁也要讓她範小晴翻不過身。
侍衛也不耽擱，很快離開了書房。範小晴深深吸了口氣，等待那所謂證據。
連她都有些好奇，怎會有人憑空造出證據來。
不過一會兒，侍衛重新回到禦書房。
他手中端著一個長板，一抹大紅色手帕將東西蓋得嚴嚴實實，不掀開根本看不出裏麵到底何物。
侍衛放在離範小晴現在跪的地方最近的位置，轉身先行離開了禦書房。
“打開看看。”皇上挑眉。
範小晴有些猶豫，見皇上如此自信，想來這個所謂證據一下子便能定了她的罪過。
心裏生起一絲苦澀，範小晴竟有一瞬間感到孤立無援。
倒不是無人幫她，畢竟方才皇上也說過，為她說話的人不計其數。可卻無人真的能夠幫得了她。甚至連她自己都不行。
“好。”範小晴點頭答應，隨後顫顫巍巍掀開手帕。
“啊！”範小晴忍不住叫了出來。
長板上放了一塊鹿皮，上麵還有多餘血跡，聞著一股子腥味撲鼻。
範小晴連忙重新蓋上帕子，手緊緊攥著胸口。
那塊鹿皮好似剛剛被剝下來，血淋淋的直叫人看了心驚膽戰。
範小晴方才還迷迷糊糊，這下子直接被嚇得清醒。
“看到了嗎？這是你親自剝的。”皇上像是看不見範小晴反應，語氣平淡如水，不知道的還以為在說一件小事。
“我沒有！”範小晴震驚，腦海裏“嗡嗡”的。
原來這就是百口莫辯的滋味嗎？範小晴緊緊咬住嘴唇。
她連看都不忍看一眼那塊鹿皮，如何能夠下得了手去活生生在鹿身上剝下來。
“來人！”
皇上不與範小晴多說，拔高了聲音喊了聲。
隨後，兩個侍衛推門而入，等候皇上吩咐。
“把她帶到大理寺先關著。”皇上說話輕飄飄的，決定人生死對於他來說不過尋常事情。
侍衛答應下來，強行拽著範小晴離開了禦書房。
範小晴說是有血有肉的人，此時更像行屍走肉。她腦子裏一片混亂，宛若驚濤駭浪炸開，範小晴渾身如同麻木了一般。
她明明沒有做過這件事情，偏偏要按著她的頭承認。
不！甚至不需要她承認。
範小晴雙手攥成拳頭。難道……這麽早就要認命了嗎？
前腳範小晴剛走，後麵陸譽衡便就緊跟著向皇上請求，希望皇上能夠網開一麵放過範小晴。
皇上慵懶的靠在座椅上，望著陸譽衡的神色頗有興致。
“你也替範小晴求情？”皇上覺得好玩。“一個學士府千金，朕倒想知道，她是如何吸引得住你們。”
這兩日，皇後、慕容傅、還有好些個妃嬪皇子都來向他求情，希望赦免範小晴罪過。
裏麵大多數是用過範小晴產品的人，與範小晴正兒八經交集過的人極少有不覺得她人好的。
果不其然，範小晴一旦出事，這些人便就站起身幫她說話。
“回皇上的話，臣幾個月前與陸小姐有過交集，她性子雖然大大咧咧不知分寸，可歸根結底是極善良的人。臣不信她能做出這種事情來。”陸譽衡表明自己態度。
如今將軍府形勢也不算樂觀，陸譽衡挺身而出替範小晴說話已經很是難得。
“不過有過交集，你就這樣信她。”皇上輕笑，“外麵人都在傳這件事情，幾乎所有百姓都讓朕給個交代，你覺得朕該不該管？”
身為皇帝，最為忌憚的便是民心不穩，事情既然鬧成這個樣子，範小晴錯沒錯都已經沒有關係。
皇上態度堅定，三言兩語就對陸譽衡下了逐客令。
陸譽衡沒有辦法，他實在拗不過也不敢拗皇上心思，隻有等著自己想了對策後再思索如何救下範小晴。
禦書房外麵，阿寶站在空地焦急等待。
看見陸譽衡出來，阿寶忙不迭的迎了上去。“怎麽樣？”阿寶迫不及待詢問。
“沒有作用。”陸譽衡搖了搖頭。虐殺中原聖物可不是一件小事，搞不好真會砍頭。
陸譽衡在想，範小晴到底得罪過誰，令幕後真凶往死裏整她。
“那怎麽辦？”阿寶神情慌張。
他倒不是真的關心範小晴，是陸譽衡知曉範小晴出事後十分擔心，倘若這件事情未能得以解決，恐怕陸譽衡也要跟著擔驚受怕許久。
“皇上是故意的。”陸譽衡麵無表情，淡定自若吐出一句話。
阿寶聽得雲裏霧裏。
“走。”陸譽衡細細琢磨後終於想到主意。
事到如今，恐怕也隻有這一個法子了。陸譽衡想不到其他，範小晴也沒有那麽多時間等候外麵的人替她解決。
此事拖的越久，便發酵的越厲害。現在京城裏的百姓已經罵罵咧咧，指責範小晴的不是。要是皇上遲遲不給交代，百姓們恐怕要連著皇上一起罵。
皇上是個聰明人，他不會做讓自己虧本的事情。
所以站在皇上角度，現在解決這件事情最好的辦法便是定了範小晴的罪，早日砍頭給看百姓們交代。
陸譽衡心裏惦記範小晴安危，自然不會幹等著事情發生。
這樣好的小姑娘，應當活著才是。
“去哪裏啊？”阿寶緊跟在陸譽衡身後。也不知是他腿短了還是怎樣，陸譽衡快步往前走，他要小跑著才能跟上。
“景樂宮。”陸譽衡一字一字，說得格外清晰。
景樂宮？聽到這三個字，阿寶一下子停住腳步。陸譽衡這時去景樂宮豈不是……
待到阿寶再反應過來時，眼前隻剩下陸譽衡的背影若隱若現，隨即拐過彎去沒了蹤影。
阿寶一直同陸譽衡形影不離，他竟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陸譽衡竟然對範小晴有這麽深的情意。
景樂宮。
還未踏進院子，就能聽見女兒家嬉笑打鬧的聲音。
慕容挽坐在秋千上，幾個丫鬟圍簇一團，有的陪她說笑，有的幫她蕩秋千。若不仔細看，還真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陸譽衡進來，慕容挽立即叫人停下，下意識看了一眼身上可有收拾好。
如果她沒有記錯，這是陸譽衡第一次主動來景樂宮。
慕容挽心頭激動，望著陸譽衡時臉頰不自覺染上緋紅。
“衡……陸少爺你怎麽來了？”任慕容挽在別人麵前有多囂張跋扈，同陸譽衡說話時一下子就能變回嬌羞小姑娘的目光。
“我有件事情想要求公主幫忙。”
天知道陸譽衡下了多大決心才會說出讓慕容挽幫自己忙這種話。要知道他自小在京城權貴中便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低聲下氣求人還是頭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