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傍晚時分將玉竹送回卓府，玉竹一腦子的疑問，小止一路費勁解釋了半天，並同玉竹拉了手指許了諾言不要將她還身在城裏的消息透露給他人才作罷。為了防止碰上熟人生出變故，在離卓府處的不遠的一個巷口便將玉竹放了下來。兩個小姐妹依依不舍地告別，玉竹更是紅了雙眼，小止知她今日遭了大罪，一雙眼早已紅腫得如同桃子一般，便忙道止住，柔言細語地安慰說過兩天定會回來看她。玉竹連著抽噎了數下，滿腹的委屈暫且壓了下來，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等到回到陳府時，天色已是昏暗一片。雖已入春，但白晝時長卻還似冬日裏一般短暫，傍晚日落更是將最後一絲暖人的熱量也帶了去，清冷砭膚，讓人不免心生惆悵。小止牽著馬從後門入府，同府中的馬夫打了個招呼，拜托他日後對自己的新夥伴多加照料。那車夫爽快地答應了，撫著新馬油潤發亮的鬃毛連著誇讚了兩句好馬。小止一聽更是心中喜到不行，待那車夫走後，抱來一大堆幹草好賄賂賄賂這位新夥伴。她不由得想起了之前花重金買到的那頭隻相處了不過短短半日的毛驢“鍋蓋”，想到鍋蓋橫屍鐵鍋的悲慘下場，再看看眼前的這匹駿馬，不由得心生感慨，即使是這些畜生，出生不同，境遇便天差地別，然而，身為人類，又何嚐不是呢？就像她和空行，身份有別，尊貴懸殊，終究是要分道揚鑣的。
小止想到此處不免有些感傷，右手攥拳捶了捶腦袋，讓自己不要再犯傻。她看到眼前的駿馬唇齒廝磨細嚼慢咽吃相很是優雅，不愧是皇宮裏出來的禦馬，便想著也要替它起個名字，雖然她不確定人家之前是否已有了名字。她絞盡了腦汁，覺得“麵團”這名字很是貼切。這家夥渾身潔白無一絲雜色，可不就是像麵團一樣。單從這取名來看，就足以見小止執著的吃貨本性，不是鍋蓋，就是麵團，樣樣都是圍著灶房打轉。
那駿馬累了一日，吃草吃得尤其香甜，小止趴在旁邊看得入迷，肚子的一聲咕嚕作響，她才想起來已是晚飯時間了。白日裏隻用了一些茶點，跑了那麽大一圈，早已是饑腸轆轆。提到茶點，她突然想起了孟青彧答應的送與她的那盒糕點，自己當時著急送玉竹，卻把這事忘了個幹幹淨淨。現在想起來，心中後悔不已。
小止聽到後麵傳來一串腳步聲，忙抬頭去望，隻見陳煥身邊的一個貼身丫鬟青蘿，小止之前與她打過幾次照麵。但這丫鬟貌似性格頗為嚴謹，麵相清冷，平日裏不苟言笑，生生拒他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所以小止進府多日兩人也從未曾有過交談。
那邊青蘿已快步走上前來，看清了馬廄中的就是自己苦尋半天的人後，也並未表現出多大的歡喜，“小止姑娘，少爺請您過去用晚飯。”
“哦。”小止雖心中疑惑，但也點頭應了下來，“勞煩姐姐先去回個話，我回房換件衣服，一會兒就到。”
青蘿並未言語，見話已帶到，便轉身回去複命了。
小止回房這一路上卻很是疑惑，陳煥為何突然想起來邀她一起用餐。她來陳府這麽長時間，除了先前同陳夫人同桌吃過幾頓飯，還從來沒在吃飯的點兒上碰到過陳煥。看來定是有什麽特別的事情要說嘍，難道是為了陳夫人不辭而別的事情，還是為今日清水河邊的偶遇，小止巴不得早點聽到陳煥為何如此故弄玄虛的說辭。
小止回到房間時，圓桌上卻擺著一個食盒，她上前打開一看，原是一盒精致糕點。想來還是孟青彧心細，差人將點心送了過來。
待她喜滋滋地換上一身便服來到飯廳時，陳煥已等候在了那裏。同座的趙平見她進來，忙起身引她入座。
桌上擺著四盤時蔬小炒和一鍋白粥，看上去很是清爽可口，不似酒館的那般油膩膩的。
趙平拿起湯勺給小止盛了大半碗白粥，接著又給自家少爺也奉了一碗。
“陳少爺，今日聽你說道陳夫人昨日已遠赴洛陽，怎麽也沒見您告知一聲，我好去好好送送陳夫人，也好感謝她這些天的細心照應。以免在旁人眼裏落下話柄，說我這鄉下丫頭不懂禮數。”小止一麵有心無心地持著調羹細細地攪著碗裏的粥，一麵狀似無辜地望著對坐的陳煥。
“哦，沒事，家母一向不看重這些虛禮，你也無須在意。”陳煥似乎對碗裏的粥很是感興趣，說話間連頭也不曾抬一下。
小止卻一時給他的這句話噎住了，本來她的意思是變相質問他有意隱瞞陳夫人離去的事實，現在聽來卻成了她疏於禮節了。
“陳少爺多慮了，小止深知陳夫人胸懷若穀，斷不會在意這些小事。陳少爺或許忘了之前曾答應說要送我去洛陽，小止本以為是要去陳夫人同行，沒料到夫人竟悄悄地先行了一步。不知是洛陽家中出了急事，還是陳少爺有意隱瞞想反悔呢？”小止之前吃了和陳家人打啞謎的虧，與其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無關痛癢地打太極，還不如開門見山直擊要害，把話亮出來說個明白。
陳煥似乎也早料到了她會如此說，可他也並未急著回答，而是動作優雅地將一碗白粥喝完，掏出帕子擦了擦嘴。
“你說的兩樣都不是。我陳煥是個生意人，別的不說，這信譽二字向來是最為看重的。既然早前答應了送你去洛陽，便再無反悔一說。你也不用糾結於這些事情，我之所以讓你暫時留下確實另有目的。現在蜀國初建，根基不穩，朝中幾位皇子暗中結黨營私，紛紛覬覦皇位。三皇子久居宮外，無權無勢，母妃又出身卑微。生於皇家，即使無爭名奪利之心也斷然擺脫不掉這些子明爭暗鬥的苟且勾當，稍有差錯可能就會有生命之憂。你難道忍心在此刻離他而去，拋下他不管。你放心，我此刻留你，也是為了讓你日後不會因自己的袖手旁觀而後悔罷了。”
陳煥一席話直點小止的死穴，她的確做不到知道了空行有危險還拋下他不管不顧這種事情，以前是，現在更是。她想起了白日裏聽到那賭坊管事和孟青彧提到什麽雅王時，他臉上顯現出來的那一絲不自然的神情。看來陳煥所言不假，此時此刻小止倒是有些感激他的這份坦白了。她覺得自己或許該試著嚐試去相信陳煥，至少目前為止他除了一直提供幫助，也從未做出一件出格的事情。之前的種種猜測也隻是歸於自己的捕風捉影，也許試著再次敞開心扉才是對的選擇。
“嗯，感謝你的告知。是我以小人之腹度你的君子之心了。既然知道了是為了三皇子，我會留下來。如若有什麽需要，我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小止主動承認了錯誤，望向陳煥的目光也柔和了許多。
“不客氣。”陳煥有些不習慣，回話也顯得幹巴巴的。
“什麽小人君子的，哪有那麽嚴重的事情，大家坐在一起說開了不就好了嗎。小止姑娘，別愣著了，快些喝粥吧，飯菜都快涼了。”趙平見這二人難得好好說話，不過不知為何，空氣裏竟白白生出了一絲尷尬。他忙開口化解，催促小止動筷子吃飯。
小止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粥，突然想起一事，便對趙平說道：“趙管家，今日三皇子送了匹馬給我，我給栓後院馬廄了。”她覺得事先聲明一下麵團的權屬問題很有必要。
“三皇子對小止姑娘還真是上心，你不用操心，交給齊叔幫著照料就行。”
“嗯嗯。”小止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一般。
“對了，今日三皇子還送了我一盒糕點，我想明日回一趟李家村，把糕點帶給幹爹幹娘嚐嚐。”她想著幹爹幹娘一輩子肯定沒吃過這麽精致的點心，便想著要借花獻佛。
“我會差人送去，你不必跑一趟了。傍晚時三皇子的人來府中傳話說，近兩日說要帶你回蒙頂山，你還是準備準備上路吧。”未等趙平開口，陳煥倒是先說了話。
“這麽急，我還以為要等好些日子呢。行，那點心的事就麻煩趙管家了。”
“不麻煩，小止姑娘，來嚐嚐這薺菜包子，過了這個季節就吃不到了。”
“嗯嗯。”小止嘴裏塞滿了飯菜，話也說不利索了。
稍後，陳煥用完晚飯便先離了桌，趙平陪著小止吃到了最後。小止吃得很是開心，這陳府的飯菜一向是看似簡單樸實，卻很是新鮮美味，很對胃口。直到她挺著圓滾滾的肚子回到房間坐下時，才覺得撐脹得難受，今日確實是吃多了。於是她隻得起身又在後院回廊來回繞了好幾圈消消食才回房睡覺，一整天的勞累下，自然是覺也睡得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