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小止近幾日仍舊借住在陳府，孟青彧原先有意接她入宮。隻因他去年剛回宮不久，董貴妃思兒心切，便一直留他住在宮內，以便能夠多家照應。再加上咱們這位三皇子至今仍未成家，所以暫時也未另建宅院。雖說皇上已將前任東川節度使的府宅賜予他，但由於宮中董貴妃的幾番挽留，那處宅院至今還荒廢著。如今三皇子心中盤算著想要將小止接進宮來同住恐有不妥，所以便回宮向父皇請了旨搬出宮去。考慮到前任節度使的老宅許久未曾翻修，又見那陳煥並不像是心懷不軌之人，便隻得讓小止再去叨擾幾日，隻待那處宅院收拾妥當，便盡快接小止入府。
那日孟青彧和陳煥在房中談論事情時，小止並未在場。那日陳煥有意差趙平陪著小止去逛花燈夜市，顯然是有意要隻開她。小止也不是心智愚鈍之人，察言觀色這種事情多少還是懂些。
直至她和趙平兩個人逛了一圈回來，眾人才開始入席上菜。一頓飯更是吃了一個多時辰，從酒樓出來時已是很晚了。還好今日上元佳節，官府特例沒了宵禁。他們從酒樓出來時，街麵上仍有不少賞燈觀月的行人。
小止同空行依依不舍拜別，與陳煥共乘一輛馬車打道回府。一路上兩個人相顧無言，小止幾次想開口，但看到對麵的陳大少一副閉目養神的自在模樣，便知他或許根本不打算如實相告。自己若是執意逼問，他說不定也隻會拿幾句無關痛癢的話搪塞過去。與其如此，還不如下次見麵直接問空行來得更實在些。
小止又回到陳府的這些日子以來，最令她感到高興的便是每日清晨再也沒了那惱人的敲門聲。看來陳煥終於使出了大招，使得陳夫人不得不放棄了在小止身上打的如意算盤。小止一下子便覺得自在了許多，心情也跟著大好，偶爾見了陳煥也不再是擺著一張臭臉。
眼看著快出了正月，天氣也逐漸暖和了起來。小止將身上的厚夾襖甩掉，頓時覺得周身清爽利落了許多。隨著氣候漸暖，她一身的懶勁也揮之即去。於是便整日裏盤算著出城一趟去探望城外的兩位老人，雖然身上銀子不多，但買上幾樣吃食回去同幹爹喝上幾杯的前還是足夠的。隻是唯有這馬車，必定又要勞煩趙管家了。
小止一大早便去拍趙平的房門，耐著性子敲了半天也不見有人應答。便揪住一旁路過的小廝打聽趙平的去處，才得知府裏一大早來了貴客，陳煥和趙平此時都在前廳忙著應酬。
小止本想著能早些出發以便能多和幹爹幹娘待上一會兒，誰知竟如此不趕巧。她心中捉急，便跑去前廳門外的回廊處坐著等候，想著能趁趙平出來的空擋時間裏和他打聲招呼。
她在四麵通風的回廊處候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果然看到裏麵的人前前後後地走了出來。她忙起身，翹起腳來去搜尋趙平的身影。然而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身影率先映入眼簾，她忙大聲驚呼著奔了上去。
“空……”話一張口她便覺出了不妥，忙改口道：“三皇子，怎麽來得這麽早？”
孟青彧聽得小止如此稱呼他，心中不免感到一絲別扭，但當著外人在場，他也不好說什麽，便笑著說道：“剛才陳兄還在和我說你十分嗜睡，不到日上三竿是見不到人影兒的。我本想著待會兒悄悄過去給你個驚醒，誰料到你竟早早地候在這裏了。”
小止白了一眼對麵的陳煥，便和空行瞎侃了起來：“你難道不知我早就算到你今日會來，所以才事先候在門外等著抓你個現形嗎？”
孟青彧對於小止的胡言亂語向來十分買賬，他故意裝出一副詫異的模樣，驚歎道：“小止，還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呢，你什麽時候竟練就了這未仆先知的本事，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呢。”
“三皇子謬讚了，這丫頭定是又有什麽事情找趙平的。”陳煥很不給麵子，一語中的將她給拆穿。
小止被揭了底，心中很是不服氣。這位陳大少貌似天生就有著能將人一眼看穿的能耐，隻是這種常人豔羨不來的本事偶爾卻著實的惹人生厭，畢竟沒有人會喜歡一眼被看穿。這就好比在青天白日下的裸身於鬧市中一般，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才好。
“小止姑娘找我何事？”趙平眼見著小丫頭臉上有些掛不住，忙出來解圍。
“是這樣的，我看今日天氣不錯，想著看是否能回李家莊看望看望幹爹和幹娘，我上次臨走答應他們要常回去看看。“小止大人大量便不同陳煥計較，想著早點討來馬車才是正事。
趙平聞言和看向陳煥，陳煥複又看向了孟青彧。孟青彧搞不清情況，一臉疑惑地將二人望著。
“三皇子，我之前忘記告知您。小止的幹爹李老漢，便是我先前和您提到的那位有著家傳秘方的鄉下郎中。”
小止望著麵前的這三人均麵有異色，又聽到陳煥說道先前與三皇子提起過自己的幹爹，不免心生疑竇，難道是有什麽事情瞞著她？
未等小止發問，陳煥便向身旁的趙平吩咐道：“你且隨小止姑娘一同出城去，備些禮品，替我問候李家二老。”
小止本還想著能和空行單獨說上幾句話，但照目前的情形來看是不可能了。她心想著反正今後有的是時間問個清楚，便爽快地同他告了別，隨著趙平去了後院馬廄。
比起上次出城時的惡劣路況不同，今日的一路坦途讓所需時間大大縮短。小止和趙平到達李老漢家時，還未到正午時分。李家院門大敞，院子裏李家老兩口正在忙活著將前些日子由於連著陰雨天氣，存放得稍有些發黴的幾樣藥材拿出來攤放在竹編中晾曬。
未等馬車挺穩，小止便跳了下去，歡快地跑了進去，一下子衝進了李老太張開的雙臂中。
“幹爹，幹娘！”聽得小丫頭甜甜的叫聲，兩位老人立時樂得合不攏嘴。
這時，趙平拎著大大小小的禮盒進了門，李老爹見狀忙迎了上去。
“趙管家真是太見外了，來做客何須如此破費。”李老爹看到這麽多的光是從包裝的錦盒上來看就價格不菲的物品，忙擺手推脫。
“這是我家少爺吩咐的，還請李老爹務必收下。”趙平儼然一副非收不可的樣子，他回頭望了望一旁忙著敘親的小止和李老太，悄悄壓低了聲音：“我家少爺有要事相托，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李老漢看到趙平有所顧忌，便忙將他迎進了屋內。小止一麵和幹娘敘著話，一麵幫著她收拾起了晾曬的藥材。她餘光掃到趙平和幹爹二人進了堂屋，心知趙管家此次前行定是帶著任務來。至於究竟所謂何事，她也無從知曉。但看著趙平如此謹小慎微神神秘秘的樣子，看來此事定是非同小可了。
眼看著臨近正午時分，李老太想著今日家中有貴客，平日裏心心念想的幹女兒也難得回來一趟，她便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自己拿手好菜，眾人圍坐在一起吃了頓家常飯菜。
小止本來想著能在李家莊小住幾日，但卻抵擋不住趙平的勸說，便隻得飯後依依不舍地同二位老人告了別。
小止趴在車窗前，望著李家門前那棵老榆樹漸漸消失在視線裏，忍不住唉聲歎了口長氣。她收回目光，重新恢複了坐姿。想到近幾日裏，陳煥和空行，甚至是麵前的趙平，全都拿自己當傻子一般。什麽事都要將她瞞著，偷著背地裏不知到做些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她覺得自己整個得被排除在外，儼然一副眾人皆醒唯我獨醉的場麵，讓她心中實在是煩悶。但偏偏又是有氣沒去撒，有疑無處解，便隻得生起了悶氣。
心竅玲瓏如趙平自然曉得小丫頭垂頭喪氣的主因，別看他平日裏一副忠厚老實的模樣，但察言觀色這方麵卻是把能手。趙平天生就是個孰輕孰重向來拎得很清的人，既然主子和三皇子兩人均可以隱瞞糊弄，他也定不會心軟去做這個和事佬。所以對著小丫頭的唉聲歎氣，他選擇完全充耳不聞。為防止被追問，愣是上車就開始了閉目養神，擺出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小止深知眼前的這位趙平之於陳煥而言，就像是何山奈之於卓連季，完全就是一個鼻孔出氣的兩個人。二人表麵上雖有著主仆之分，但通過小止多日來的觀察下來發現，上至陳夫人，下至府上的家仆，無一不是對這位趙管家另眼相待，青睞有加。由此可見，這趙平的心理此時定跟個明鏡似的。雖然心中沒底，但小止還是想著要試探一下。
“趙管家。”小止放低了聲音，生怕突然出聲嚇著人。
“嗯？”趙平懶洋洋地睜開了眼睛。
“你家少爺今日送來的那些禮品看著蠻貴重的嘛。”其實小止話中意思是：無功不受祿，陳煥下如此血本，定是有事相求。
趙平當然聽得出她話中的深意，不過他偏不順著她的意思說，索性打起了哈哈：“是啊，少爺早就說了，當初小止姑娘托給李家二老照料，至今還未曾答謝。我們陳府是大戶人家，萬不能在這上麵失了禮數。”
趙平看似無心的一席話讓小止頓時吃癟，毫無還嘴的餘地。是啊，人家這麽破費，還不是為了你這個外人，你此時在這裏得了便宜還賣乖，儼然就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嘛。
小止雖知情況肯定不是趙平所說的那樣，但是任她此時臉皮再厚，也說不出什麽出格的話了，隻得賠著笑臉點頭稱是。這趙平果然不是個善茬兒，一言中的，一出手便抓人七寸。任你有天大的本事，自是伸展不出。何況小止的猜想也隻是捕風捉影而已，毫無根據，又如何作數呢？
在接下來的這一路上，各懷心事的兩個人紛紛選擇緘口不言。對趙平來說是多說無益，落得清淨。小止呢，則是因實力懸殊，半點消息套不出不說，隻會自己吃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