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死不足惜
李昶道:“便在學生前來府上給世侄賀婚之日,城郊河道發現一具棄屍,經學生查驗,死者是城中燕來樓的老。鴇子窈娘,而且確係他殺,學生遍尋線索,得知窈娘死前與一位叫景玉的妓。子關係密切,而這位景玉姑娘被王坷大公子納入了府中做妾,學生今日前來便是想見一下這位景玉姑娘。”
李昶想先探探老爺子口風,是以並沒有和盤托出,隻是說了要見景玉。
王珪聽聞李昶所言,疑惑道:“哦?有此事?老夫如今已然然不太參與府上之事,你若要見那見見便是,阿福,把那個新入府的女子喚來。”
候在一旁的管家聽王珪吩咐,麵露難色,輕聲道:“老爺,那位新少奶奶前些前幾天小產後大出血,去了···”
李昶和於洋對視一眼,暗道景玉果然死了?
王珪睜開了渾濁的雙眼道:“死了?”
老管家躬身道:“確實是去了,但隻是一房妾室,大少爺吩咐一切從簡,就沒驚動您。”
王珪臉色有些為難,看向李昶道:“子正,這···”
李昶此刻心中已然篤定景玉之死決計不是簡簡單單的小產後大出血而死,沉聲道:“老師,景玉與此件案子有重大關係,學生不敬,怕是要查驗她的屍體。”
王珪聽罷,閉著眼想了想道:“非驗不可?”
李昶神色鄭重,“非驗不可。”
“那便驗吧,阿福,那個女子應當還沒埋葬,帶子正去吧,告訴老大就說是我讓的。”
李昶恭敬道:“多謝老師。”
景玉隻是一房妾室,如今身死,更加沒有資格留在王府後宅,他的後事被安置在王府西邊的一處的偏宅,官家帶著李昶和於洋一路到了偏宅,隻見門前綴著白幡,內裏卻極為冷清。
三人進了偏宅之後,隻有兩個下人身著麻衣打理,堂中一口薄棺,官家進來後屏退了左右,恭敬道:“李大人,便在這裏了。”
李昶看了一下沒發現王坷,問道:“你家大公子呢?”
“大公子痛失愛妾,悲痛不已,這幾日病了。”
李昶點點頭對於洋道:“那便開館驗屍吧。”
管家道:“那小人去外邊候著了,有什麽事李大人隻需招呼一聲便是。”
李昶點了點頭。
於洋來到棺前,隻見裏邊躺著一個年輕的女子,麵容清秀,隻是麵色蒼白的厲害。
於洋揭開屍體上邊蓋著的單子,翻起屍體眼皮,隻見眼中白斑點點,而眼睛還未渾濁,雙手指甲蒼白無色,這是失血過多的體征。
屍體下腹平坦,李昶解開衣袍之後,見景玉身體沒有任何傷痕,下體隱有血汙,這確實是產後出血的體征。
“確實產後出血致死,沒有其他傷痕。”
李昶蹙起了眉頭,事情真的這般簡單?
“你再仔細查驗一下,看看她是不是攝入了什麽藥物之類的東西。”
於洋隻好低頭再驗,李昶也站在一旁查看,李昶看了一會兒後,發現景玉的指甲裏似乎有汙物,抬起她的手仔細辨認後,問於洋道:“她指甲裏縫裏的是什麽?”
於洋接過她的手,從指甲裏摳出一點粉末後聞了聞,不確定道:“漆?”
漆?她的手裏怎麽會有漆?
於洋卻道:“或許是無意間抓了什麽東西殘留的。”
李昶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之後作罷,於洋再次仔細查驗之後,還是沒發現其他異常之處。
隻是最後給屍體穿衣之時,於洋道:“唯一的異常之處就是下體的血汙似乎過多了些,斂屍之時必然做了清理,卻還存有這麽血汙,甚至連衣物之上都沾染了血汙,這不太尋常。”
李昶聽他這麽一說,想了想雙眼微亮道:“有沒有什麽藥物能讓人創口處血流不止。”
於洋道:“服食活血···”
他的眼睛驀然睜大,輕聲道:“你是說,他們給本就產後出血的景玉服食活血之物,讓她失血而死?”
李昶眼中神色莫名,他壓根就不信景玉是自然死亡。
示意於洋莫要張揚之後,兩人給屍體穿戴好衣物,走出了堂中。
管家見他二人出來,問道:“大人驗完了?”
李昶道:“驗完了。”
隨即李昶對管家道:“煩請老管家轉告老師,就說李昶叨擾了,屍體既然已經驗完,也沒的發現什麽線索,這便告辭了。”
“李大人不親自向老爺告辭了?”
“公務煩勞,便不了,老管家轉告便是。”
“那我送送李大人。”
“那倒不必了,府上我挺熟悉的,就不煩勞老管家了。”
老管家見李昶執意如此,也不再堅持,轉身離去了。
李昶帶著於洋一路走向府外,走出府外後,直接到了外府牆東的一條小巷子,這裏是王府處理垃圾之類的地方。
左右查看確定無人之後,於洋捏著鼻子和李昶翻起了垃圾,兩個人翻了足足小半個時辰,終於在一堆廢爛菜葉子裏找到了藥渣,於洋捏起幾塊藥渣一邊看一邊道:“三七,川穹···盡是活血之物。”
最後他翻到了一樣藥物,臉色有些不好看,因為那是紅花,功效是滑胎,而且藥效劇烈。
李昶聽清楚之後,兩人將藥渣包好放在懷中,李昶回身看了一眼王府,轉身朝府衙走去。
景玉之死很明顯是蓄謀之事,看起來是正常死亡,但卻是先用紅花墮胎,後用活血之物給她服食,讓她生生流血而死,好陰狠的手段。
隻是景玉是王坷的小妾,那麽府中的胎兒自然就也是王坷的,王府為何使用如此陰狠的手段奪去景玉和那個孩兒的性命。
窈娘被殺無可厚非,可景玉腹中的孩子卻是王家的血脈,王家人丁單薄,第三代除了前幾天成婚的長孫便隻有一個尚未成年的男丁,如果景玉生下的是個男丁,對於王府來說是大喜事。
退一萬步來說,即使景玉知曉了什麽秘密,可她已然是王府的小妾,算是王府中人,為何非要奪去她的性命。
至於孩子不是王家血脈這一點,李昶不是沒想過,但於理不合,豪門內帷混亂之事不是沒有,景玉隻是一個小妾,如果他偷人被王家發覺,那麽王府大可以當街杖斃景玉,對於不守婦德的通奸女子,朝廷的律法沒有一絲維護。
因此王府大可以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的殺景玉,更談不上為了這麽點小事動用殺手截殺窈娘。
可是偏偏這麽做了,那麽景玉並沒有偷人,可王府卻執意要取了她甚至是她腹中孩兒的性命,這件事就變的不合理了起來。
難道···王府不想要這個孩子出生?可是為何不願意讓王家的血脈降生?
不知怎的,李昶突然覺得命案發生前王珪老大人將家主之位傳給長孫之事也開始變得不尋常起來。
王坷是刑部侍郎,無論根基,閱曆,各方麵都絕對比自己的長子強,而且王坷剛剛四十多歲,正是一個男人最鼎盛的年紀,王珪沒有任何理由不把家主之位傳給他,除非···他做了什麽不得了的錯事。
事情越不合理,就需要把想法往越離奇的地方想,任何事情的發生都有原因,這所有看似沒有牽連的事情之間一定有著密切的聯係。
李昶帶著滿頭的思緒回到了府衙,他感覺自己已經快要接觸到了事情的真相了,尤其是那塊一直貫穿在案件中的木牌映入了自己的腦海時,他似乎感覺自己抓住了什麽。
回到府衙之後,李昶給趙捕頭下了密令,讓她去燕來樓問清景玉的出生地,他要徹查景玉的身份,那塊木牌如果真的是景玉的,那麽她的身份似乎就要呼之欲出了。
至於李昶,則將寫好的一份密函遞交了兵部,他要試試看能不能查出陳因的身份。
如果自己的猜測成真,那麽王府如此大的動作似乎也就可以理解了。
趙捕頭在問清楚小紅那個將景玉送到燕來樓的哥哥是潁州人士之後,回稟了李昶。
李昶聽到這一消息之後,麵色沉重,繼而卻又頹然,擺了擺手道:“你前去潁州一趟,一定要找到這個人,另外看看能不能找到景玉的雙親。”
趙捕頭抱拳領命,即刻帶了兩個衙役朝潁州出發。
趙捕頭走後,李昶一雙手緊緊握起,因太過用力骨節處甚至隱隱泛白,於洋看他這幅樣子開口問道:“怎麽了?景玉的身份有什麽問題麽?”
李昶脫口而出:“何止是有問題,是有大問題,這世間竟有此等事發生。”
於洋不明就裏,開口道:“什麽事?”
“王珂死不足惜!”李昶很恨道。
“潁州隸屬安南,我今早前去查問了王坷履曆,他十七年前便官拜潁州通判,在任兩年後被調回了京城。”
於洋道:“那又如何?”
李昶抿了抿嘴巴,微閉雙眼後才開口道:“景玉三年前到的燕來樓,小紅曾說她到燕來樓時方才十二,也就是說她今年剛剛十五,王坷十七年前到的潁州,兩年後離任,也是恰好十五年,這二者之間似乎太巧了些,你再想想那塊木牌···”
於洋滿臉不可置信道:“你是說?”
李昶痛苦道:“如若不然,王府人丁單薄,何以竟然不讓那尚在腹中的嫡親血脈降生,隻有一種可能,這孩子生來就帶著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