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生不逢時
整整一夜,青揚都是醒的,她清楚地聽到黑夜裏不斷傳來淒慘的嗚咽聲,但她隻是靜靜地趴在軟榻上,睜著無神的雙眼。
纏著紗布的腦袋上傳來一陣又一陣兒的疼痛,讓她無比清醒。
“怎麽樣?你覺得你能改變什麽?”於青也站在她的床榻邊,“你以為她會感激你?”
“我沒想改變什麽,我本想殺了她,了結了她的痛苦。”青揚淡然地說著,眼皮也沒有抬一下。
於青也毫不掩飾地嘲笑,“殺了她?連禽類都沒殺過的人,你憑什麽覺得你能殺人?誰給你的自信?”他蹲下身子,目光與她平齊,“第一次殺人是很痛苦的——”
“不要自以為是地說是救了她,你自以為自己做的是對的,在別人看來都是可笑的行為!若你真以這種方式來活,那我隻能說你生不逢時!”
生不逢時?自以為是……
青揚心中苦澀,都是女人,就算是奸細也不該被如此對待,可如今的發生的事都在她預料之外。
算了!我也不是什麽聖人,青揚不再糾結此事,轉而問出心中疑慮,“你帶我去戰場做什麽?”
“你不知道吧?你的作用可多著呢!”他慢慢站了起來,輕輕揮舞寬大袖口上染上的塵灰;
“哼!”她冷哼一聲,“故弄玄虛!”
於青也嘲弄的眼神看向她,青揚滿臉清冷又惘然的神情,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半年前的她,突然心口一澀;
“是不是故弄玄虛你以後就知道了,乖乖跟我趕路吧!”說完這句話,於青也垂下眸子輕緩轉身,他眼底的一抹失意恰落入青揚眼中;
這是錯覺嗎?
“於青也!”青揚從床榻上立起身來,洪亮的聲音使他駐足;
“如果我命不久矣,請你告訴我真相!”她道;
“你想要真相就自己去找!”他側過臉,完美的側臉依舊,隻是再不似從前。
青揚跳下床塌,光著腳丫跑到他麵前,還未說話,就聽他說:“你的真相就在覃國。”說罷,他便越過青揚走了出去;
“覃國——”青揚小聲喃呢;
浩浩蕩蕩的軍隊繼續趕路,到達晴明城時已是一片瘡痍,城內的百姓都在後方往羊城撤離,拖家帶口的百姓一見到軍隊便嚇得四處躲藏,紛紛逃命;
可是——這是玉戈的子民,玉戈的軍隊啊!
青揚掀開簾子,見到了滿身黑垢的一家三口,黢黑的臉上隻露出額頭一小塊白嫩的皮膚,他看到青揚乘坐的馬車,眼裏滿是羨慕,但被察覺的大人按下了腦袋,就那麽埋著頭。
“二殿下!是三殿下!”軍中首隊在前方驚呼;
青揚探出腦袋,就見鏡王駕馬趕來,與於青也的馬車接頭,大敵當前,二人顧不得嫌隙,一同進了城。
“主子!我們到了!”夏子桑掀開簾子喚她;
因為知道夏子桑是於青也的人,自然也沒給她什麽好臉色,將她當作耳旁風越過,自己跳下馬車;
一下馬車就見一座不俗的宅院,上麵赫然兩個大字——田府;
青揚的出現著實讓鏡王吃了一驚,他疑惑的目光帶著慍怒,他看向於青也,好像在說:這裏這麽危險,帶她來做什麽!
感受到他目光的於青也十分氣定神閑,“不必疑惑,我自有安排!”
“鏡王殿下!”青揚款款上前,端莊行禮,隻是腦袋上的紗布實在太過明顯,看起來有些滑稽;
“嗬嗬~”一女子銀鈴兒般的笑聲響起,青揚抬起頭才見鏡王身後站了一亭亭玉立的女子,清亮的眼睛天真感十足,加上毫不掩飾的笑容,顯得嬌俏可愛;
“靈靈!”一聲渾厚的斥責聲傳來,那名叫做靈靈的女子吐了吐舌,乖乖閉上了嘴,但還是忍不住與身後的婢女調笑著;
“老臣參見二殿下,小女不識禮數,望二殿下莫怪!”
青揚抬眼看了看眼前的絡腮胡男人,縱使是五十歲左右的年紀,但依舊雄姿英發,渾厚有力的聲音中氣十足;
這個男人就是他們身後田宅的主人,晴明城城主田佟,力大無比,年紀輕輕被提拔為城主,但娶了許多個老婆卻都無子,去得宿神廟虔誠禮拜之後,才在三十八歲的年紀得一女,方才他嗬斥的女子就是他的獨女田靈,因為是老來得子,所以十分寵溺,且從此信奉宿神;
他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青揚,青揚已經換上一件幹淨的簡裝,樸素之極,慘淡無神的目光使他看起來更是平平無奇,但見她大致模樣還算可以,便猜測她與於青也是那種關係;
“田城主,現下狀況如何?”於青也悠悠出聲,那看似淡然的眸子似乎抓住了田佟的心思,透出幽幽駭人的光;
“二殿下請移步室內,我們再詳談;”田佟在心中抹了一把冷汗,宿神的事在玉戈鬧得沸沸揚揚,宿神的真身也終於曝光在世間,竟然是三年前選中的祭祀之身——範寧,都是說選為祭祀之身,就是做了仙靈,光宗耀祖,但見過的人都說猶如惡靈在世。
信仰崩塌,玉戈將臨大劫。
但不知道真相的田佟始終信奉宿神,而於青也不僅是玉戈未來的王,也是選定的人盡皆知的宿神侍者。
“嗯!”於青也微微點頭;
“請!”田佟連忙讓步做示。
待於青也在田佟陪同下向內室走去,鏡王將目光鎖定在青揚身上;
這目光使得青揚及其不自在,這時,鏡王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將她帶進了府內;
“誒誒誒!”田靈忙在身後追趕,“鏡王殿下你幹嘛!”看她緊張兮兮的樣子,青揚便知道這女子對鏡王動了心;
鏡王一個轉身,隻用一個冷冽的目光就將田靈喝住;
她看著離去的二人,她嘟囔著嘴道,“凶什麽凶嘛,人家隻是好奇嘛!”
走在前方的於青也微微頓足,嘴角輕抹一絲玩味的笑意。
鏡王將她拉至一個僻靜處,芳草萋萋,遊魚淺泳,岸邊幾顆蜿蜒的老梨樹下,他問她:“你來這兒做何?”
“你以為是我想?”青揚迅速抽開手;
“那天……是誰將你擄走?”鏡王皺著眉,思慮片刻輕輕問道;
“怎麽?沒能如您的願,您不樂意?”她偏過怒目微嗔的臉對著他。
鏡王突然眼底浮現一絲茫然無錯的愧疚,但他馬上恢複成高冷孤傲的樣子,“那不是本王的意思!”
“是不是也都已經過去了!鏡王殿下若是沒別的事,我就要告退了!”
鏡王立在原地,半晌都未說話,青揚見此,輕輕屈膝後淡然後退,卻被一臉陰鬱的鏡王抓住手臂。
“鏡王殿下!”嬌俏的女聲再次響起,他不禁撫了撫額。
“別跟著本王!”他不耐煩衝她喊到;
田靈不以為然,依舊掛著燦爛的笑臉,“我沒有跟著殿下啊!我恰巧路過而已!”
她明亮的黑眼珠子胡溜溜地轉,飛快地在青揚身上掃了下,見鏡王不想搭理她,她又附到他身邊,“鏡王殿下!快去內室吧!父親與二殿下還等著與您商討呢!”
說罷,鏡王看了看青揚,輕輕鬆開了手,“給她安排一個住處,去洗浴一番。”
哪知田靈笑笑,毫不忌諱的道,“府裏隻有下人房了,且這位女子是二殿下帶來的,二殿下沒有吩咐,那應當是和二殿下住一起的吧!”她露出的笑容頗有一種奸計得逞的嬌憨。
“無妨!住哪裏都成!”青揚欣然應道,雖然與這這女子不熟,但看樣子並不是那種尖酸刻薄的討厭模樣,反而極近天真可愛。
“是嗎?太好了!”田靈故作興奮地大笑,隨即轉向鏡王,“殿下!您看可好?”
鏡王懶得跟她廢話,大步流星離去。
隨即,田靈盯向青揚,“清湯寡水的,也不知道他喜歡你哪兒!”
“你想多了;”青揚不想跟她多說,匆匆離去。
一連幾天,青揚每天晚上都能被田靈吵著起來,每次都以極其幼稚的理由嚇唬她,什麽著火啦,什麽老鼠啦!玩得不亦樂乎。
看她被母親訓斥時,父親護著,父親訓斥時,母親又護著。
這就是她羨慕的樣子啊,外麵家仇國恨,她在家裏無憂無慮,有父母的疼愛,有所有人的謙讓。
這不禁讓她想起在宮裏的那段日子,雖然從來不自由,但在那時的於青也的庇佑下,她也是無憂無慮的。
生不逢時,她的耳邊又想起於青也說的那句,她似乎也學著淡漠一切興趣和情感,好像就沒那麽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