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四子之歿
太子宮——
晨起光照，顧夢姝站在窗口想，一身寬大霧藍色衣裙，將她微隆的肚子蓋住；
三歡瞧了瞧她，擔心地安慰道，“皇孫妃，不要擔心啦！宮中大變，皇太孫近日是十分忙碌的。”
“他昨晚召了何宮人……”顧夢姝語氣失落，失神的雙眼望向遠方；
孟鈺身邊的女人都與那個人有些許相似，顧夢姝雖也見怪不怪，可是心中仍舊忍不住難受。
三歡欲言又止，隻得輕輕歎氣。
“姐姐！”一聲響亮的聲音傳來，將沉默的二人拉回現實。
顧夢言意氣風發地大步邁進房中，大紅色的收袖短褂，配著百褶長裙，精氣十足。
“妹妹？”
“妹妹真是宮中別樣的風景，誰見了不得多瞧兩眼。”顧夢姝的眸子亮了起來；
看著她整日意氣風發的樣子，想必妹妹過得很幸福吧！那我也就放心了……
“嗨！姐姐可別這麽說，我都不好意思了！”顧夢言盯著她的肚子瞧了瞧，心中甚是喜悅；
想著要做母親這是什麽樣的感覺？
朝辰宮——
四皇子寢宮
巨大的玻璃鏡中映照出他無神的雙眼，孟賦站在一旁，細細盯著鏡子中的人看；
“咯咯咯…四皇子～”隨著一聲嬌嗔，鏡中緩緩出現一妖媚女子……
“美人……”孟賦一改往常病恙模樣，嘴角露出挑逗的壞笑，向著女子撲去。
“嗬嗬……”女人一個回旋，輕鬆躲開；
“四皇子，陛下那晚召您所謂何事呀？”那女子一邊挑逗著他，一邊又故意躲閃。
“父皇就是問我近來身體如何，沒別的了……”
“哦？四皇子這是不信任賤妾……”那女子纖指一推，躲開他撲來的懷抱；
“美人哪裏的話，父皇當真隻關心了我的身體……唉！甚至還是父王身邊的那顧笙和代為問候的！”孟賦說著亢奮的身子突然鬆垮下來，幹脆一屁股坐到床上；
那女子見此順勢坐到他腿上，纖臂挽上他的脖子；
“那陛下呢？您沒見到啊？”那女子繼續試探地問；
“見到了…”他回；
“怎麽樣？陛下的身體狀況如何？”
“美人今天隻關心父皇，不關心我麽？”孟賦目光灼灼，盯得那女子片刻失神；
“賤妾好奇嘛！”
“哈哈哈……”
孟賦摟住她，兩人扭作一團……
長明宮——
又到了喝藥的時辰，笙和從煎藥到端藥送藥以及喂藥都是親力親為，不知為何會得到孟攝這般的信任，就像…親人一般的信任，心中甚暖；
她正端著藥行走在長廊上，今日的她刻意穿得喜慶，好緩和宮中的冷悶之氣，淺粉色輕衫上繡著栩栩如生的玫紅色睡蓮，盤著小包鬢角，淺粉色的貼花順著鬢角貼至眼尾，靈動十足；
“笙和！”磁性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嚇得笙和差點灑了端著的藥；
“七皇子……”她定了定神，緩緩行禮；
“我不是說了嗎？你不用行禮！”他依舊深情款款，“父王的病情如何了？”
“禦醫說沒有大礙。”她繼續向前走去，孟晨安緊緊跟在身後；
“那為何不讓我們見他？”
“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奴婢哪兒能知呢？”她答道；
“那…幸苦你每日照顧父王了。”
“這是奴婢的本分，七皇子還是多關心自己吧，皇後勢力蠢蠢欲動，您還是早做防範的好。”
“多謝提醒！”孟晨安見她言語中似在為他擔心，不由得麵露喜色，呆滯在原地。
長廊終於走到盡頭，笙和隻想快些回宮，卻沒成想轉角便與顧夢言和顧夢姝撞見；
她趕忙停住腳，麵露驚喜，“夢姝姐姐！”
可瞥見顧夢言竟與她一起，想到七皇子在後，心中不免難堪。
顧夢姝見她慌亂地托著藥盅，向她屈膝行禮；
“不成體統！你隻是一個奴婢，連基本規矩都不懂？”顧夢言一臉不悅，大聲嗬斥；
笙和也不惱，隻是趕緊轉換語氣，再次行禮，“奴婢拜見皇孫妃、七皇妃！”
顧夢言白了她一眼，目光裏滿是厭惡；
孟晨安快步走上前，眾人忙行禮；
“夢姝拜見七皇叔……”她在三歡的攙扶下，緩慢行禮，卻被他止住。
“你有孕在身，免了！”隨即看向顧夢言，隻見她毫不掩飾，冷眼相望，任由顧夢姝輕輕拉扯她，也不為所動。
“七皇叔這是要去長明宮？”為掩飾尷尬，顧夢姝連忙轉移話題。
“長明宮不召人，我隻是隨意走走。”他側頭看向笙和，她端著藥，埋頭靜靜候著；
他這是？難道他已經知道真相？罷了，我這妹子的性子，想不知道都難吧！
顧夢姝輕微點頭，“原來如此……”
“陛下還等著用藥，奴婢先行告退了！”笙和連忙告退，走時還不忘細細瞧了瞧顧夢姝的肚子。
“嗯！妹妹快去吧，別誤了時辰！”顧夢姝欣然應道；
隨著笙和離開，各自散去；
朝辰宮——
微風徐徐，床幔浮遊……
“咳咳咳……”隨著一聲急促地咳嗽，孟賦迷離的眼神變得淩厲，“美人…今天還吃藥麽？”
躺在他懷裏的那個女子，臉上的笑容片刻凝住，“不急……”
孟賦輕輕笑道，“是……到時候了嗎？”
“賤妾不懂您的意思……”那女子依舊綻放著嬌俏的笑容，卻比往常略顯僵硬；
“我是說…我到時候去死了麽？”他的聲音越發沙啞。
那女子不再強顏歡笑，魅惑的笑臉瞬間冷下來，“你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
那女子從他懷中立起身子，疑惑道，“那你為何？”
隻見他的雙眼逐漸放空，陷入沉思，“因為美人……”
那女子魅惑的眼睛疑惑地盯著他；
“我自小就是不受待見的，母親是個宮人，因長得像父王深愛的那個女人，而恥辱地有了我……”
她瞧著他低落的眼神出了神；
他繼續說道，“母親是他的恥辱，我也是，後來她被父王賜死，而我做了眾人眼中的……爛泥！”
“我的婚事，隻是為了鞏固他的皇權，你看……他要死了……還想拿我做擋箭牌……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起來，但皺著的眉頭卻出賣了他……
“我偏不會讓他如意！”
“…你在獵場為我擋箭，我很感動……縱使我一開始就知道你是假的……”
他的眼神轉向那女子，悲怯又深情，“那又如何呢？我愛上你了……”
“來！美人…送我上路吧！”
他拖著沉重的身子站起來，那女子有了些許動容；
“你……”她從腳鏈上緩緩取下鈴鐺，卻遲遲不做下一把行動；
孟賦他笑了；
原來這個鈴鐺從來不響，她隻說壞了……
原來這就是能取我性命的東西……
他突然張開雙臂，“美人別怕，送我上路吧！遇到你，我已經很滿足了……”
“四皇子…”
“叫我賦…我想聽你叫我賦……”
“賦…你不會孤單的……”那女子拔下鈴鐺底部的細針，輕輕搖晃起來；
隨著一聲聲清脆的鈴聲響起，孟賦的表情逐漸失控，額頭的青筋暴起，痛苦萬分！
他體內的蠱蟲正在啃食他的心髒，以往都會吃藥來抑製，而此刻卻是在激發它……
她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一把衝過去將孟賦抱住，“不！你太痛苦了……這個死法太痛苦了……”
孟賦順勢摟住她的腰身，但他臉上的表情依舊十分痛苦；
“我不怕，你不能前功盡棄呀！美人……”
說著握住她拿鈴鐺的手，由緩至急地搖晃起來；
那女子閉上眼睛；
“美人…你…真正的…名字……叫什麽？”他強忍著極大的痛苦問；
“隱夢……”晶瑩的淚花已在她眼眶裏打轉；
“隱…夢……呃……”
如果…她願意跟我離開這裏……我還是願意好好活著，好好愛她的……
不過……這段有她的日子已經足夠了……
他倏地睜大雙眼，臉色發白，帶著愛意與解脫的笑容，倒在她身上，全身沒有一滴血……
被他壓倒在地的隱夢，無力地散放著四肢，終於抑製不住心中的悲憫，淚花順著臉頰滑下。
“賦……”
他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啊！可是…我親手送走了他……
隻為了那些無情的權力者，嗬嗬……
說著，她將那個銀針刺入自己的頭頂，隨著疼痛傳來，她閉上了雙眼……
就這樣，也挺好……
長明宮——
“陛下！”一個小廝淒厲的叫聲從門外傳來，孟攝剛剛喝過藥，正閉目養神，被這聲音惹惱，不禁皺眉；
“何事喧嘩？”笙和趕緊走出大門問道；
那小廝小心翼翼趴在地上，“四皇子他……歿了！”
笙和受驚，連忙轉頭看向孟攝；
隻見孟攝隻是將眼睛睜開，微微動容，隨後就轉過頭看向另一邊，再不見反應。
陛下這是？
想必是太難過了吧！
待小廝退後，笙和才緩步來到孟攝的床榻邊，想著如何安慰能使他好受些。
“陛下…您想看看您之前最愛的畫麽？”
“不用了，你不必費這心，他的死，朕早有預料……”
什麽！
早有預料？
孟攝見她驚訝的表情，緊接著說道，“朕曾故意在皇後眼線的監視下，透露過皇位之事……隻是沒想到，這幫人動作也太快……”
笙和陷入沉思；
對了！大病那天，所有人不見，卻唯獨見了四皇子，卻問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就罷了，這就是他做的局呀……
孟攝見她若有心事，問道，“怎麽？覺得我很殘忍嗎？”
“笙和不敢…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她冰冷的語氣，透露著她的全部心事。
“嗯…你先下去吧，朕要歇息會了！”
“諾！”
笙和緩緩退出屋門……
故意…透露？
用自己兒子的命麽？這就是皇權？好可怕……
笙和好像從未了解過他，原以為他隻是上了年紀的和藹的老人，這段時間，也是像父親一般關心她的人，卻是這樣一個惡魔麽？
這究竟是什麽樣的一個世界……
在外人看不見的地方，孟攝緊閉的雙眼滑下一絲淚花……
這是…他的取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