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班子的故事（四）
薑桓自己對邢璐也是有些歉疚的，畢竟是從小長大的，他的那些話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搪塞自己的親娘，不是針對她，根本沒想過她會聽見。
於是在承恩伯夫人的督促下，薑桓三天兩頭地便要去禮部尚書府，求見邢二小姐。
尚書府裏，三小姐酸溜溜地聽著這消息對邢璐說道：“行啊，我們二姐姐也有人念念不忘了。”
然而邢璐聽到這樣的話並沒有任何感覺，她知道薑桓隻是因為覺得抱歉，可是她需要嗎？她不需要，她是堂堂的鎮北王外孫女，禮部尚書府的二小姐，更是陛下親封的蘭河縣主，她不需要一個男人的同情。
所以她從來都沒有答應見過薑桓。
然而這對於薑桓來說，便是事情大條了，他們之前吵架的時候，不是沒有邢璐跑回禮部尚書府，說再也不要見他的時候，隻是每一次邢璐都會接受她的道歉並原諒他。
看起來，她這一次是不打算原諒了。
也對，在這樣的時代裏，哪個正經人家的女孩會願意聽到，有人將自己與娼妓相比？邢璐沒打他已經是極為克製自己的情緒了。
薑大公子做事一向不拘小節，他大肆地求見著邢璐，這事情很快就傳遍了京城，傳到了鴻福戲班那裏。
顏子明聽說這事的時候，臉上並不能看出喜怒，隻是周圍嘲笑他的人還是不少的，畢竟已經身處與社會的最底層，多了談資笑料，總比一直這樣無聊的生活要好。
“嗨呀，畢竟是上層的人物呢，有些人啊，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咱也不知道先前澹台師姐到底是看上他什麽了。”
還有為澹台靈打抱不平的存在。
顏子明聽著這些心裏極為不是滋味，可是他並不想承認自己錯了，他總是要做成人上人，狠狠地打他們的臉的。
而此時澹台靈並沒有在嘲笑顏子明的人之列，縱然她不齒顏子明的行徑，但畢竟是她愛過的人，她總是不想落井下石的，她去找了班主，想可他那時候為什麽要給顏子明支持，又為什麽要拆散他們兩個。
“你們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的。”麵對澹台靈咄咄逼人的可詢，聞人浦終於是是鬆開了點口，說道。
“您憑什麽這樣斷言？”澹台靈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
“你們還是太年輕，因為年輕而衝動的人，我見多了。”聞人浦回答道。
“可我們是深思熟慮過的。”澹台靈認真地說道。
“但是，現在，他不還是拋棄了你？”聞人浦的反駁讓澹台靈有些無話可說，而後他又說道：“人有時候就是要認命，你曾經設想過的一切美好，其實都隻不過是設想而已。”
“師父？”她看見聞人浦的模樣似有不對，眼角眉梢都帶著些許愁緒。
“唉，”他長舒了一口氣說道：“為師年輕的時候，也曾像你們一樣天真。”
那是不知道多少年以前，那時候聞人浦還是戲班子裏最當紅的角兒，受盡了萬人追捧，鮮花著錦，烈火油烹，紅得一塌糊塗。
他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得心愛之人，她是京城裏最大的青樓的清倌人，那容貌生得嬌豔欲滴，那身段則盡顯著嫵媚的氣質。
他們相識於聞人浦的一場戲，那時候，許多人聞名趕來，何繡歡便是其中的一員。
容貌，家世，他們兩個都匹配極了，而清倌人最擅琵琶，精通音律，所以也常與聞人浦交流心得。
那時候他們恩恩愛愛，甜甜蜜蜜，也曾如澹台靈與顏子明一般立下過山盟海誓。
可是誓言從來無用，很少有人能去實現它。
他們說，等他掙到了足夠的錢，便要為他他倆贖身，離開這傷心之地，歸隱田園，耕種於山腳下，閑時可以彈琴品茗唱戲。
設想得越好，越無法實現目標。
何繡歡是青樓裏的清倌人，賣藝不賣身，但是青樓裏的人哪能逃過這一步？老鴇培養著她也不是讓她吃白飯的。
她的第一夜終於還是被出價最高的人得了去，而那個人給的錢，他們這輩子也掙不到。
而在那之後饒是聞人浦如何前去追求，何繡歡如何百般懇求都無法動搖老鴇，她開始將她的名牌掛上，她必須開始接客了。
而聞人浦想要去救她，於是便常常去青樓，可是下九流的戲子在嫖客們的眼裏，也是與娼妓一樣的存在。
他們嘲笑著他，對老鴇說道：“媽媽，你們這麽裏什麽時間開發了新的業務啊？可以讓爺爽一爽。”
而那老鴇也對聞人浦極盡嘲諷，說道：“爺好這一口，咱們雪月樓就整這個，隻不過咱要準備，也是準備幹幹淨淨的人，保證各位爺用得放心。”
那幾乎可以說是人格侮辱了，聞人浦如何能忍？
他想直接衝上去將那些人撂倒在地，可是那些嫖客身份貴重，身邊都帶著家丁護衛，他們一下子便把他攔下。
還是樓上的何繡歡聽到下麵的動靜，衣冠不整地便下了過來，攔在他的麵前，對他們說道：“各位爺行行好吧。”
她靠著出賣身體與尊嚴，救下了可能會被打死的聞人浦，而再後來，她就沒有一點可以回旋的餘地了，她深陷其中自詡再也配不上他了，於是他們兩個就這樣無疾而終。
隻是有時候，成了班主的顏子明，也會去找已經成為了老鴇的何繡歡，隻是現在他們都是相顧無言，不知道再說什麽了。
她不再彈琵琶，而他也不再唱戲。
聞人浦將這前因後果一一對澹台靈講明，而澹台靈隻反可了一句話，“雪月樓不就在咱們旁邊？”
聞人浦隻是點了點頭。
行吧，她知道為啥那邊會將個小孩塞給班主了。
“所以說，必須要有錢，必須要有權，不然我們無法保護自己，也無法保護心愛之人。”他總結了自己的一生說道。
“這話是有道理，隻是你們與我和子明還是不同的，”澹台靈想了想說道：“在此之前，我與子明還有離開這泥潭的餘地，而在你說了那些話之後，就再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