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姓氏
“恩人,我的藥可還有剩餘?”阿九的聲音打斷了唐昭的思緒。
“還剩下一次的分量,在下已經叫人熬上了,姑娘稍等片刻就是。”唐昭將腦海中的思緒暫時放下,專心陪伴著阿九。
灼熱的陽光變得溫和下來,前來送藥的小廝敲著阿九的房門。
“嘎吱”
門開了,唐昭露了個麵,把小廝嚇了個夠嗆,小廝戰戰兢兢地把藥湯遞給了唐昭,心道府上或許很快就會有位女主人了。
“藥來了,小心燙。”唐昭將藥湯端到了阿九的麵前,又用勺子盛了少許,輕輕吹涼送到了她的嘴邊。
這樣合適嗎?阿九心裏油然生出一種不對的感覺,但唐昭都沒覺得哪裏不對,應該就是正常的,阿九心想著,隻是身體有時候並不受思想的控製,她感覺自己的臉被剛出鍋的苦澀藥湯熏得有點熱。
“太苦了嗎?”唐昭看著阿九皺著眉咽下湯藥的模樣說道,便又拿起了讓送藥小廝一並帶來的東西,“你這藥聞著就讓人受不了,所以我便讓人帶了蜜餞。”
阿九沒有想到救下自己性命兩回的恩人,連藥太苦這種她自己都不大在意的小事都考慮到了,還特意準備了蜜餞,她忽然就覺得苦澀的藥汁沒有那麽難以下咽了。
她吃下一顆蜜餞,再將棕褐色的湯藥一飲而盡,其實湯藥也沒有那麽苦,還有點甜滋滋的。
唐昭看見,她不自覺地露出了淺淡的笑容,那雙金綠色的眸子在日光下閃閃發光,看著阿九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說道:“太陽快落山了,你想和我一起看日落嗎?”
阿九愣了一會兒,隨後便露出了能讓冰雪消融的笑顏,說道:“好啊。”
夕陽的餘暉染紅了天邊的雲朵,唐昭並沒有讓阿九走得太遠,他們就在這個院落裏,並排坐在一起看著天邊的萬丈霞光。
“我小的時候,常常一個人躲在別人找不到的地方,看著太陽的光從奪目到消失,”唐昭忽然出聲說道。
“你很喜歡日落啊,”阿九回頭看向唐昭,神情中帶著回憶,“我更喜歡日出,以前阿爹會讓我幫他去采藥,有些藥材隻有清晨采才合適,所以我就能在采藥之餘,看見太陽從山中升起的模樣,看見那光讓之前晦暗的山穀逐漸變得明亮。”
唐昭聽著阿九說話,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完全把看日落這個目的拋到了腦後,沉浸在回憶中的阿九完全沒有注意到,夕陽時柔和的日光好像給她鍍了一層溫柔的金邊。
天邊的流光溢彩遠不及眼前的人。
“將軍,軍中有軍務請您定奪。”正在唐昭想要趁著這個氣氛情不自禁的說點什麽的時候,有沒眼色的小廝前來,向唐昭通稟事務。
唐昭很想讓這個小廝滾開,但他心中明白,能在這時候前來找他的事情,一定不會是小事,而恰好,他方才想要對阿九說的話都被小廝的打斷忘了個一幹二淨,於是他將阿九扶回了房間,免得夜間寒涼的露水讓身體還很虛弱的阿九受涼。
阿九一個人仰麵朝天地躺在床上,白天醒得太晚,導致她現在一點睡意也沒有,她看著窗外的一小片夜空,心想,她的阿娘在哪裏呢?盡管恩人對她很好,但總賴在恩人這裏也不是個事。
“阿九!”活力四射的聲音打斷了阿九的思緒,桃兒端著東西來到了阿九的房間,穀物的香味順著門縫飄了進來。
“你拿了什麽過來?”阿九有些好奇地向桃兒手中張望著。
桃兒在阿九的床邊坐下,像個求誇獎的小孩子一樣說道:“我想你晚上好像沒吃東西,便借了府上的廚房做了碗八寶粥。”
絲絲縷縷的穀香勾引著腹中空空的阿九坐了起來,桃兒做的八寶粥的賣相很好,小口嚐一下,還甜乎乎的,半碗稠粥下肚,方才被晚風吹涼的身體漸漸溫暖回來。
“桃兒,謝謝你啊。”阿九小小聲地說道,兩隻手捧著溫熱的粥碗。
“這有什麽的,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天天給你做。”桃兒豪氣十足地說道。
“對了,月嬈呢?”阿九想起來那個心高氣傲的女子,她好像自宴會之後就沒再見過她了。
桃兒搖搖頭,說道:“說起來我昨天就沒見過她了,也不知道是一直在屋子裏悶著還是出門去了。”
“嘎吱”
房門又被打開了,夾雜著寒意的夜風吹在了阿九的身上,她將那碗溫熱的粥握得更緊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月嬈沒有回身關門的意思,她帶著倨傲的神情走到阿九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握著粥碗顯得可憐兮兮的阿九,說道:“你們在做什麽?”
桃兒直視著月嬈,沒有理會她的話語,而是直接說道:“我們做什麽關你什麽事,而且你怎麽能不敲門就進來?”
月嬈輕蔑地掃了桃兒一眼,冷嘲熱諷地說道:“連姓氏都沒有的下等人,有什麽資格指責我?”
月嬈好像之前就提到過姓氏,那是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嗎?阿九緊握著粥碗想到。
“我姓林,我叫林桃,”桃兒被月嬈的口吻氣到了,於是便含著怒意回懟道:“你整日裏做出這麽高高在上的姿態,不知是哪位世家大族的後裔淪落至此?”
月嬈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像是被戳中最不想讓人知道的點,她轉頭又看著阿九,仿佛壓抑著某種即將爆裂的東西一般,“你也有姓氏?”
“我就叫阿九,阿爹說這是阿娘特意給我起的名字。”阿九不大明白月嬈為何會有此一問,在她之前的生命裏從來沒有一個人像月嬈這樣在意過姓氏。
“這樣的破名字?”月嬈更加放肆地輕蔑與嘲諷,明明擁有七分的美貌卻被充滿惡意的神情毀去了三分,“果然就是個下等人。”
任誰被說父母用心起的帶有寓意的名字是破名字,心裏總是會很憤怒的,阿九也不例外,月嬈成功挑起了她的火氣,她一氣之下,把阿爹告訴她的話盡數甩給了月嬈,“這名字是阿娘為了證明我的獨一無二才取的,你明白什麽!”
傷病患的憤怒構不成太大威脅,更別提月嬈本來也沒把阿九放在眼裏,她冷哼一聲,就像是在看跳梁小醜似的,說道:“你是什麽東西,有資格在這裏發火?隻不過是物件一樣的東西而已。”
阿九一怔,是她太過於敏感了嗎?她怎麽覺得月嬈話裏有話?
說罷,月嬈這個挑事的仿佛被氣了個夠嗆,手中亮出一把寒光淩然的短刀,反手就要刺向阿九。
“快來人啊!月嬈她瘋了!”桃兒一邊瘋狂地呼喊著,一邊盡力拉開月嬈和她的短刀。
場麵一度陷入混亂,亂舞的短刀劃破了床幔,劃開了皮膚,好在也僅僅如此,將軍府的家仆闖入時,匕首的尖正直勾勾地對準著阿九的眼睛,而它之所以沒有直接刺穿則是因為桃兒用手攔住了它。
仆人將月嬈帶了出去,阿九則為桃兒上藥。
“疼嗎?”阿九看著橫穿過掌心的傷口,一邊上藥一邊問道。
“疼。”桃兒老實地說道。
“下次去找人就好了,要不然傷到你我也會很心疼的。”借著燭火她看見那道傷口在桃兒掌心的生命線穿過,她想起了村子裏那個神棍的言論,這是不詳之兆。
但神棍的話怎麽能信呢?阿九甩甩頭,將這個想法驅逐出腦海,就聽見桃兒說道:“不要,下次我還會這麽做的,因為阿九是我最好的朋友。”
阿九說不過桃兒,就隻好繼續安靜的上藥,可是她心中卻一直在回想著月嬈所說的姓氏。
“姓氏很重要嗎?”在一陣沉默中,阿九問起了桃兒。
桃兒想了想說道:“以前應該很重要吧?聽說大衍之前的朝代隻有貴族才可以擁有姓氏,不過那都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了,現在姓氏隻是人人都有的平常東西而已。”
阿九的情緒低落了下去,所以她的阿娘為什麽不願意給她姓氏呢?
桃兒暗罵了一句自己說錯了話,可轉念一想便又有些奇怪,她知道阿九的阿爹是養父,但為什麽不直接跟著養父的姓氏或是直接按生母的姓氏?
桃兒將疑惑問出了口。
但阿九自己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麽,“我阿爹隻說,阿娘說我出生在九月,於是便給我起名為阿九,這樣的名字極少,所以日後若是我能重回京城,阿娘就能很快找到我了。”
“我之所以姓林,是因為我爹姓林,所以你養父之所以不給你姓氏,或許是因為你生父還活著?”桃兒推測著說道,“但若是如此,你生父生母便是俱在,為什麽你娘和養父還要藏起你的姓氏,將你交給別人在千裏之外的西南撫養?”
桃兒想不明白,但阿九卻已經明悟了,她不自覺地捂上了一隻眼睛,單手給桃兒手上的繃帶係了個蝴蝶結,語氣放輕許多,“誰知道呢?真奇怪啊。”
“小阿九,快吃粥別想那麽多了,一會兒粥都涼了。”桃兒隻以為夜深阿九有些困倦,沒有注意到阿九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