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宴會
不過宮中的命令尚且還由不得唐昭反對,故而,夜晚,華燈初上,阿九懷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與唐昭一道來到了朱牆碧瓦、富麗堂皇的延慶殿。
延慶殿裏上首的位置空著,大衍如今的皇帝玄帝還尚未到來,有宮女太監將阿九與唐昭引至截然相反的兩處座位。
阿九安靜坐下,看向那個最靠近玄帝位置的地方有位小小的少年陰沉著臉著一身杏黃色的衣袍,看著下麵坐著的文武百官。
“他是誰?”阿九輕聲叨念著,卻被一旁服侍的宮女聽見了。
“那是當今的太子殿下。”
宮女的話一出口,阿九連忙把他看起來好像不太開心的話語咽了下去,轉頭說道:“太子殿下為什麽好像是獨自一人前來?他的阿娘呢?”
宮女詫異地看著阿九,心想這是哪裏的方言口音,然後才道:“先皇後已經過世一年有餘。”
阿九並不喜歡那種目光,她沉默起來,不發一言,而那宮女便也識趣的不再說話。
沒過多久,玄帝便來到了延慶殿,他已然將至不惑之年,正是春秋鼎盛,座位上的人全部起身對玄帝行跪拜大禮,在高呼萬歲的聲音中,玄帝的神態間帶著無人可擋的傲慢,而且他並非孤身一人前來,故而百官的大禮同樣行給了與玄帝一同到來的人。
那是位風華絕代的女子,她身上並未穿著金絲錦袍,反而隻是極為素淡地著了一件月白色宮裝,她該是已經嫁為人婦,卻並未將烏黑柔順宛若絲綢的長發綰起,甚至她也未施粉黛,藕粉色的唇微微翹起,凝聚成溫軟柔潤的笑容,隻是那雙眼眸像是被輕紗蒙起來似的,仿佛看不清前路。
玄帝與她攜手,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上,阿九看見,那位先來的太子殿下冷冷地看著那位女子與玄帝,目光中所流露出來的,不是厭惡便是怨恨。
“她是誰?”阿九有一點好奇,於是便輕聲地問著方才的那個宮女。
“那是貴妃娘娘,”宮女一說起貴妃,好像就有說不盡的話似的,“貴妃娘娘姓花,早年隻是個普通宮女,後來得了陛下的青眼,一路青雲直上,成了寵冠六宮的貴妃娘娘,貴妃娘娘身子弱,不願有人侍候她束起發髻,陛下便允了貴妃娘娘不再束發,並為貴妃娘娘建了一座富麗堂皇的棲梧宮,貴妃娘娘喜歡素淡不喜繁複,陛下便允了娘娘不必在任何的場合穿繁雜的宮裝……”
阿九好像明白了為什麽太子會用那樣的目光看著玄帝與花貴妃了,玄帝那樣喜歡花貴妃,想來小太子很為自己的生母不平吧?
玄帝在上首的位置,讓百官免禮平身,又對唐昭說了不愧為國之棟梁,忠烈之後的話語,然後便是歌舞升平,宴會開始。
阿九並不能察覺出宴會上的暗流湧動,她以為是那個就站在她身旁的宮女注視她的目光,讓她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而事實上,暗地裏有不止一雙的眼睛在盯著她。
這樣的環境對她而言過於陌生,她隻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躲起來,但周圍人細細密密的切切私語,卻始終不斷地傳入她的耳中。
“……國師大人怎麽沒來?”
“你沒聽說嗎?國師閉關煉藥,比之唐大將軍平叛歸來,還是陛下的丹藥更重要些。”
“唐大將軍,”有人高聲說了一句,並緩緩地站起身來,那是個麵貌有些陰鬱的男人,他穿著仙鶴的補服,須發灰白,似笑非笑地端著酒杯,看向唐昭,“如此有功於社稷,孟某自愧弗如,想敬大將軍一杯。”
“能得孟相如此稱讚,倒真是少見。”唐昭的臉上也掛著假模假式的微笑。
“孟相既然這樣說了,那孤也該敬杯酒才是。”肯定沒到能喝酒的年紀的太子,端起酒杯,想仿照年輕時的父皇結交群臣。
孟相嘴角的笑意加深,卻讓人覺不出是好意還是歹意,三人同時一飲而盡,兩個成年人無事,年紀小小的太子,卻當下滿臉通紅,向玄帝告罪提前離席。
玄帝看起來並不大高興,隻是後麵繼續歌舞升平,直至宴會散去也再未發生任何事。
“唐卿留步。”在其他官員退去時,玄帝叫住了唐昭,也叫住了想要趕快離開的阿九。
偌大的延慶殿裏隻剩下玄帝、唐昭、阿九還有那位花貴妃。
阿九自知自己聽不懂那些明裏暗裏打啞謎的話,便隻是老實站著,四處看。
花貴妃的眼睛不好嗎?她看著那雙漆黑卻模糊的眼靜靜想著,可是或許是延慶殿太空曠了的緣故,她的想法,不小心從嘴裏溜了出去。
“正是,”花貴妃勾勒起了一個虛弱但溫柔的笑容,“不過是老毛病了。”
她回答完阿九的問題,便笑著對唐昭說:“其實在宴會後叫你們留下也是本宮的主意,本宮想著大將軍已然二十又三卻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想來老夫人若是知道也必定是心急如焚,於是便想著給大將軍個體己的人,不過沒想到大將軍已經找到了知冷熱的人,倒顯得本宮這番心思有些多餘。”
花貴妃似乎十分體虛,這樣的一段話讓她說的斷斷續續,阿九甚至聽出了氣若遊絲之感,但那對唐昭關懷的態度,看上去就仿佛是體貼而慈祥的長輩一般,甚至讓人忽略了她看起來明明與唐昭差不多大。
“花兒是一番好意,想來唐卿會領情的。”或許是因為方才花貴妃開口了的緣故,玄帝的態度也和緩了下來,隻是語氣仍然有著威脅之意。
唐昭並不想違逆君主,至少目前還不想,於是便隻有點頭稱是。
於是從影影綽綽的延慶殿後,走出來一位紅衣的女子,看上去與阿九差不多大,她看著唐昭不卑不亢地行過一禮,腰背如鬆柏一般挺直,神情倨傲,仿佛她本該是身份高貴不可一世的存在。
“本宮眼睛不大好,就喜歡看鮮亮的顏色,月嬈是本宮這裏最鮮亮的那一抹了,本宮今日便將她送給將軍。”花貴妃一手撐著臉頰,看著月嬈的眼神滿是慈祥與寵溺,仿佛是見到女兒找到了好歸宿的老母親一般。
可是她看起來,分明比月嬈大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