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八天

  睨著餐盤裏的德式烤雜肉,肉腸,煎甜餅,她不禁努了努嘴:“唔,好油膩……沒有清淡一點兒的麽?”


  鷹抬眸瞥了她一眼:“別忘了這裏是德國,入鄉隨俗。德國菜本來調味就比較濃重,尤其是晚餐。”他看了一眼燭光,“他們注重的是氣氛而不是食物。況且你得吃點肉,明天才有力氣跑路。”


  也是,她難得迎合他。


  點點頭,她拿起刀叉,低下頭默默地吃了起來,異樣的情緒在他們之間縈繞開來……


  ……


  一頓晚餐,在氣氛平和中結束。


  蔚晴撐著桌子站起身,剛準備收拾盤子,他的聲音插過來:“你做什麽?”


  “收拾呀。”她說的理所當然。


  吃人家的又住人家的,總不好意思連盤子都不給人家收拾吧?

  更何況,她也不指望這個大男人會肯放下身段洗盤子。


  “等等!”他站起身,繞過小木桌,豎抱起她的身子,“你的傷口再不換藥,是要等著截肢麽?”


  “截肢?!”她倒吸一口冷氣,雙手下意識地環住他的後頸,“你別嚇我!”


  “嗯哼,這種事不處理好的話,本來就可大可小的。”他聲音裏有一絲得意,仿佛以嚇唬她為樂一般。


  他抱著蔚晴,將她扔在先前的搖椅上。


  從剛才老太太指示的櫃子上,拎過來一個小盒子——


  打開,裏麵都是常用的醫藥。


  蔚晴定定地看著鷹,看著他蹲下身子,將她受傷的腳踝抬到他的膝蓋上,細細端詳著她腳部的傷口。


  然後,他從醫藥箱裏取出消毒酒精,創傷藥膏,紗布包紮……


  每一個步驟都使她痛的皺眉。


  但她強忍著,沒有發出一聲低吟。


  隻是靜靜地看著燈光下,這個側臉冷硬的男人,在為她細心輕柔地處理著傷口。


  回想起今天他為她做過的一切,她心裏頭湧過一陣淡淡的暖流。


  他……或許並不是表麵看起來那麽糟糕吧……


  終於,包紮完畢。


  他盯著她的腳踝,半晌,低聲咕噥了一句:“嗯,藥量夠撐兩天。別再碰水了,不然容易潰爛。留疤就不好看了。”


  “留疤真的很難看嗎?”她順著他的話語,隨口問了一句,

  她總覺著自己不是明星,不需要靠外表吃飯。


  留不留疤痕對她來說並不是多大的問題。


  反而是心裏,心裏的疤痕才是最難愈合的。


  他銀灰的眸子在空中與她對視,一絲複雜繞過眼底,轉瞬即逝。


  不回應她的話語,他站起身子,將椅子連她一起抱起來,抱到木屋台階前,然後輕輕放下——


  “聽說,施普雷河夜晚的天空很美。”


  “是嗎?”她難得溫順地縮在搖椅上。


  順著他的視線,抬眸凝向浩瀚的天空——


  星星點點。山間偶有蟲子鳴叫的聲音在夜空裏回蕩……


  這是不同於昨晚在紫水晶會館頂樓,隔著露天玻璃所瞧見的夜空。


  這兒是與大自然融合的原始美感,不加任何修飾。


  她仿佛回到鄉間的夜晚,在靜謐的夜幕下,聽媽媽講故事的時光……


  “這樣的夜色,我小時候也見過……”


  她小時候最美的日子,就是趴在窗子前看落日。


  看那個抱貓小少年的背影,等天黑。


  等媽媽回家,然後媽媽抱著她在院落裏數星星……


  那樣單純而美好的日子,可惜一去再也不複返了。


  她想念的媽媽。


  想念的那個抱貓小少年,那個背影,也早已成為永遠的記憶。


  連蘇逸……


  此情此景,她又想起了他。


  忽覺一陣酸澀湧上胸口,她下意識地閉起眼眸,害怕自己會溢出眼淚。


  過了許久,待一切都安寧下來,平複心底不平穩的情緒之後,她才重新睜開眼簾——


  環視一周,卻不見況希澈的身影。


  “況希澈?”她脫口喊道。


  一陣心慌竄上胸口。


  再回眸,看見廚房裏那個刷盤子的背影之後,她這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像他那樣充滿王者氣勢的男人,此刻卻是極其不相稱的衣裳穿在他高大的身子上,緊緊包裹著他完美的肌肉線條。


  他的發絲很黑很亮。


  他既有東方人的特質,也融合著西方人的健碩。


  他的背影,透著一絲孤獨的冷清……


  讓她想起多年前那個抱貓的小少年。


  然而,那個抱貓的小少年應該是連蘇逸吧?


  連蘇逸是無法和壯碩偉岸的況希澈相比的。


  她淡淡地苦笑一下。


  這個在她心底的小小情結,或許真的隻能留在記憶裏陪伴她一生一世了。


  她呆呆望著況希澈的背影,她知道正麵的他,是那極不協調的銀色半臉麵具……


  這個男人,本應是人中之龍吧?


  卻不知為何,她遠遠地透過廚房的小門,看著他高壯的身子擠在小廚房裏刷盤子的認真樣子,讓她很感動。


  看著看著,她眼眶潮熱起來。


  他洗刷了多久,她就凝望他的背影有多久。


  直至他收拾完廚房裏的一切。


  就在他即將轉身出來的那一刻,她慌亂地轉過身子,縮在搖椅之上,閉上眼睛,像個做錯事被抓到的小孩般,假裝睡著。


  然而,那不甚穩當的竹椅出賣了她方才的動靜。


  在靜謐的夜空下,搖搖曳曳地晃動著,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在想什麽?”


  一道輕柔的嗓音在她耳後呢噥,他走到竹椅旁,蹲身,抿著唇輕撫一下她的發絲,“睡不著麽?”


  “……”她默不作聲,喉頭有些許哽咽,仍是緊緊閉著雙眸,不敢看他的眼睛。


  緊接著,她聽到一陣低低的歎息,拂過耳際,有種化不開的愁緒。


  他凝視著她小貓兒似的蜷縮動作,忽然有股衝動想要將她擁入懷中……


  見她閉著不安穩的睫毛,他的眼神柔和下來,騰手將她從竹椅上抱起。


  “……”蔚晴感覺身子一陣騰空,下一秒落入一個厚實冰冷的懷抱之中……


  她眸子仍然緊閉。


  或許是假裝睡著的緣故,這次,她可以放鬆身體的戒備,任由自己靠近他。


  今晚,她忍不住想要放縱在這個清冷男人的懷中。


  鷹坐在竹椅上,抱著蔚晴,讓她蜷縮在自己的懷裏。


  他低歎:“有沒有人說過,你睡著的時候像一隻貓兒?”


  “……”她不應聲,仍是沉閉著眼眸。


  這個男人已經不止一次說過她像貓兒了!


  這讓她心底不悅。


  她當他是禽獸,原來他也不過當她是隻動物。


  “或者說,曾經有沒有人……也這樣抱過你?”他的聲音從她頭頂悠悠傳來。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手環住她纖瘦的身子,輕輕摩挲著。


  好半晌,他又呢噥一句:“……太瘦了。”


  這一夜,她蜷縮在他的懷中。


  從今早遇襲開始,這男人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種她難以言說的淡淡暖流,她以為像他這麽冷酷無情的人,理應會在最危難的時候將她丟棄,沒想到卻恰恰相反!


  隻不過,他的身子是真的很冷清!


  她的腦海還殘留著許多許多的疑問——


  他那麽怕熱的原因是什麽?

  他不肯摘下麵具的原因……又是什麽?

  漸漸適應了他的溫度,耳朵貼近他的胸膛,她聽著他沉穩的心跳,一下、兩下、三下……


  她從假寐到沉沉睡去……


  其實,如果接近他的心靈,或許會發現,他真的是個令人很容易就愛上的男子。


  隻是,他給過她太多的意外和傷害,常常令她措手不及……


  ……


  翌日,拂曉時刻。


  這是他和她九日之期的第八天。


  蔚晴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驚醒沉睡中的她。


  睜開眼眸,才發現這裏早已不是竹椅,而是身處木屋的小床上。


  窗外天色灰朦,還未全亮。


  驀地,砰——


  一道刺耳的槍聲劃破黎明時分!


  心驚動魄!


  蔚晴猛然從床上爬起來,一顆心瞬間跳到嗓子眼上,“況希澈——”


  她連鞋子都忘了穿,拐著腳快速朝門外跑過去——


  門剛打開,立即撞入一片冰冷的懷抱!


  “醒了?換上衣服,跟我走!”


  沉冷的嗓音隨即竄入她的耳際。


  她被他推進房間。


  他手上還拿著那件令她羞恥的衣服,以及白色紗布。


  還有那把洗澡時被他解開的銀色短槍……


  她驚愣地接過他的衣服,看向他凝峻的眸子,“發生什麽事了?剛才的槍聲……”


  “暫時還不清楚。我想應該是普通的獵人,但是安全起見,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鷹已恢複一身酷裝的打扮。


  手握緊一把槍支,他快速走到窗前,拉上窗簾,“還愣著幹什麽!趕快換裝!”


  “我……”她有一秒的遲疑,讓她再纏上這堆紗布當小褲褲嗎……


  但仔細想想,自己也不能帶走那德國老太太的任何東西。


  一咬牙,蔚晴背過身子,快速將原來的衣物穿起來。


  “那個……我好像不太會綁……”她有些臉熱,這個關頭竟然自己不會綁褲子!


  鷹探視了一下窗外的環境,然後收起槍,回到她身旁。


  抿著唇,蹲身下來,他將銀色短槍重新綁回她的大腿外側。


  看到她的秘密地,那個他曾經為她刻下的麻花小辮子紋身,竟然出奇的美!

  他的眸光瞬間深邃起來……


  暗暗深吸一氣,他拚命忍住親吻她紋身的動作,抽起已給她洗淨的紗布,熟練地在她身子上纏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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