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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麵具小男孩

  她粲然微笑,轉身,即便此刻,臉上的妝容醜態百出,亦拎起寬大的裙衫,朝‘澈園’的出口快速跑了出去……


  ……


  金碧輝煌的餐廳內,一股詭異的沉默流竄開來,阿卡早已飛身追了出去。


  而奇峰一動不動地站著,身子有些僵硬,盯著地上那幾張零落的盧布紙幣,驚得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


  方才那一幕,是奇峰此生從未想象過的畫麵。


  蔚小姐……竟然用五百盧布,甩在了主人的臉上,作為在莫斯科三個夜晚的過夜費,這……這當主人是男妓來著麽?


  一想到這裏,奇峰的臉色白得更厲害了!


  從來沒有人敢這麽做!

  蔚小姐,已經兩次讓他開了眼界!


  第一次開眼界是昨晚,她親自從主人手下救出薩莎小姐。


  剛剛是第二次,她甩錢揚長離去。


  這無一不讓奇峰驚奇萬分!


  她……是第一個敢以不卑不亢的姿態反抗主人的女子!

  亦是第一個能夠讓主人對她容忍到極限的女子!


  蔚小姐,著實讓人驚豔,他深深佩服!


  奇峰靜靜地等待著主人的反應。


  卻隻見主人在凝視完那幾張盧布之後——


  倏地,主人彎下腰身,修長的手指一張一張將它拾起來,疊好,放在整潔的餐桌上。


  然後,主人抽出一張消毒濕巾,擦拭了一下手指。


  麵具下幽深的眸子,高深莫測的神情,令奇峰猜不到主人究竟意欲何為。


  “……主人,不如我派人去攔截蔚小姐……”他鬥膽說著,依這種陣勢,如果他不及時將蔚小姐攔回來,恐怕她一出去就會死在獵鷹的槍口之下!

  “奇峰。”


  主人依然冷靜的強調,很輕柔。


  令奇峰訝異的是,主人沒有意料中的怒火,卻是雲淡風輕的嗓音。


  “你跟了我多少年了?”突兀的,鷹低沉的嗓音飄來一句。


  他拿起刀叉的手,又開始切起盤子裏冷掉的早餐來。


  動作很優雅,很緩慢,一如他冰冷的性子,聞不到半點火熱的氣息。


  “回主人,從主人十歲那年開始,奇峰就當著況家的祖先和老夫人的麵發過誓言,奇峰這一生都為主人鞠躬盡瘁!到現在,已有十六年。”


  奇峰說這番話的時候,麵無表情的臉上拂過一絲溫暖,誓死效忠主人,是奇峰被賦予的使命。


  他是況家一手培養起來,專程保護主人的影子保鏢。


  從跟隨主人離開況家,到創建獵鷹地下黨;


  從白手起家,到軍火教皇。


  這十六個年頭的時光,他陪著主人一步一步走過來,主人也從年少到成熟。


  “那麽,除了十歲之前,我剩下的人生,就像是你也經曆過一樣,你認為——接下來,我會怎麽做?”鷹淡淡地扯過嘴角,揚起一道玩味的弧度。


  奇峰心裏咯噔一下,臉有些發白。


  雖說跟隨主人這麽多年,但主人的心意從來不跟任何人說明,因此,他不敢妄加揣測,更不敢替主人做主!


  奇峰看著主人揚起銀亮的冰瞳。


  那冷冰的銀質麵具,透過窗外的陽光,反射出潔白的光彩,唇角揚起的孤傲,在暖陽下透明得聖潔。


  奇峰有半秒晃神,記憶像是回到最初。


  他初見主人的時候——


  那一年,奇峰十九歲,被況家的仆人帶到單獨的一幢房子裏。


  那間房子,奇峰印象極為深刻——


  房子隻有一扇小小的窗格。


  從窗格外透進一絲溫暖陽光,盡管如此,仍是冷得沒有邊際!

  房間裏,坐著一個清瘦的小男孩……


  應該……是小男孩吧?


  因為第一眼,奇峰也不敢肯定,那個孩子,竟然戴著一張銀色的半臉麵具!


  麵具遮住男孩臉部的主要部分,而且麵具很光滑,沒有任何的雕刻物。


  男孩那雙銀灰色如異類般的妖異冰瞳,透過麵具,眨也不眨地望著他,清澈得令人心驚!

  那時的奇峰,還是第一次見過如此震驚的眸子!


  小男孩腳旁,依偎著一隻雪白毛發的波斯小貓。


  貓兒很溫順地靜靜吃著盤子裏的小魚。


  它還時不時抬眼看看奇峰。


  灰色的貓眼,如小主人那般,聖潔得讓奇峰幾乎以為是一副靜態的油畫……


  【你是誰?】


  小男孩揚起頭顱,勾著唇角。


  麵具在那絲陽光下反襯出耀眼的光澤。


  白皙的膚質幾近透明,嗓音異於一般孩童的冰冷,很難想象他隻有十歲。


  【回主人,屬下奇峰,從今天開始跟隨主人,誓死效忠主人!】他恭敬地回答。


  【那又怎樣?】小男孩嘴角抽扯一下,【你能確定,你效忠的是我?還是況氏家族?】


  奇峰頓時啞然,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仔細想過。


  他以為效忠主人和效忠況家是一樣的。


  小男孩見他語塞的模樣,垂下眸,伸手撫了撫腳邊的小貓,接著說道:【你聽說過,貓不捉老鼠隻吃魚的故事嗎?】


  奇峰再次愕然,他完全跟不上小主人的邏輯,在奇峰的世界裏,貓捉老鼠就是天職啊。


  【……主人,恕奇峰蠢鈍,奇峰以為如果貓不捉老鼠隻吃魚是沒有盡到自己的本職!】奇峰老實地回道。


  這次,小男孩卻笑了。


  並未應聲,小男孩隻是唇角揚起一道柔淺的弧度,看向那扇小小的窗格,日光的餘暉撒在他稚嫩的臉龐上,靜得令人歎息……


  究竟小主人為什麽要問他貓吃魚的故事?


  奇峰直到十六年後的今天,仍是沒有弄明白。


  再回到此刻,看了看已經長大的主人——


  主人已由當年的小男孩,成長為成熟優雅的完美男子。


  而後來,奇峰才明白,效忠主人與效忠況氏家族是有區別的……


  思緒回到現在,奇峰低低歎了歎。


  “主人,屬下猜想主人對蔚小姐動了殺機!可屬下以為蔚小姐是特別的,倘若就這樣殺了,屬下怕主人未來的日子會寂寞。”


  那銀色眼瞳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鷹抿了抿唇。


  鷹幹淨的手指舉起手中的餐刀,有半刻失神。


  手下意識地拂過已包紮好的肩頸部位,蔚晴那雙倔強的清湛黑眸就那麽哧裸裸地竄入他的腦海……


  寂寞的冰湖,寧靜許久的時光,仿佛輕揚起一圈淡淡的波痕。


  他微眯起眼眸,沉默了片刻之後,輕啟薄唇,低緩道——


  “那麽,今晚,回聖達慕斯!”


  奇峰大喜。


  這意思,是主人暫緩殺蔚晴的主意,奇峰立即躬身,“是,屬下這就去辦。”


  ……


  蔚晴從‘澈園’裏跑出來,驚異地發現,那些守衛森嚴的傭兵,竟然任由她出入。


  很快,她便踏進一片茫茫積雪中,迷失了方向。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那麵具禽獸竟然會放走她!


  隻是,望著周圍陌生的環境,恐慌又再次降臨,該怎麽辦?

  人生地不熟,況且她身無分文,臉醜得簡直要嚇壞群眾,莫非這就是那禽獸的真實目的?

  猜準了她離開‘澈園’就無法生存下去?


  不服氣的她,彎下腰身,拾起雪地上未被踩踏過的白淨雪球,在掌心輕輕揉搓幾下,盡管凍得手心發顫,直至融化出水來,她才鬆開,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將那濕漉漉的雪球往油彩臉上塗抹起來……


  今天最失策的地方,就是將自己化成一張大花臉。


  她以為這樣至少可以讓那家夥連早餐都吐出來,誰知他視若無睹,依然吃得津津有味,所以說,獸類的心理根本不是凡人能揣測滴~!


  嗟,再也不要想起那禽獸的任何畫麵!


  她匆匆將融雪洗幹淨臉上的色彩,然後揚起頭,瞪著一片晴朗的天空,決心跟著陽光走,不回頭!


  從此她的人生,有關莫斯科的任何記憶全部拋諸腦後,永久冰封!


  什麽叫逃出虎口,什麽叫劫後重生,什麽叫心情好到出汁,此刻的她,終於深刻領會!


  心情像驕陽那般肆意飛揚,淺笑忍不住掛在嘴邊,空氣裏的味道,真好,這一大片雪山的景色,真好,自由,真好!


  走著走著,忽然,轟轟轟的車響聲在身後響起。


  她猛然轉頭——


  才發現一輛像是果農的卡車正迎麵開來。


  那一輛卡車,彷如浮木那般,充滿希望,她立即興奮地揮起手來,“Hello——”


  沒想到好運接踵而至!


  卡車司機是莫斯科的一位果農,五十上下的年紀,看起來很純樸,懂幾句英語,在她與果農說迷路之後,果農很爽快地答應載她去莫斯科市區的請求。


  果然,天無絕人之路,於是,她踏上了去莫斯科市區的旅程。


  途中,聽著司機播放的莫斯科小曲兒,她難得跟司機談笑風生,一邊欣賞那沿途的雪景,揚起濃濃的微笑,終於,忍不住用手圈住唇,朝天空大喊一聲:

  “妖孽禽獸,都見鬼去吧!夏媽,等我回家……”


  ……


  等她進入莫斯科市區之後,天空已經進入暮色。


  在與果農道別之後,蔚晴拉著寬大的袍子,走在莫斯科市區的街道上。


  被風吹揚的黑發,在空中揚起清冷的弧線,一張蒼白的臉色如冰冷中熠熠矗立的寒梅,詮釋著獨特的東方神韻,吸引著路人的目光。


  在車上,她已經問過果農,如何用最快的方式掙到一筆現金,然後買最快的機票回國。


  果農告訴她,在莫斯科,找掙錢最快的地方,必須要去夜總會,哪怕跳一支舞,或是拉一首曲子,都可以馬上結到工錢。


  並指引了她去那家夜總會的路線。


  於是,蔚晴站在了偌大的俄語標牌下,雖然看不懂那俄語的意思,但憑借那五彩的燈光,和進出的人們,猜測著也許這就是果農所說的莫斯科夜總會。


  “小姐,你是來應試的嗎?今晚我們需要一雙鋼琴好手!”一個身著米色夾克的俄羅斯中年男子走到她麵前,用英語對她說道。


  “請問……是彈鋼琴嗎?”她下意識地握了握垂在腰際的手指,有些訝異今天的好運氣。


  畢竟鋼琴是她的強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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