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上船
等到包紮妥當,葉清時又見了當地的府尹。
這位府尹大人顯然也是從府裏匆匆趕來的,官服都沒穿整齊。
刺史大人現在不方便見人,所以是葉清時見的。
好在葉家的名頭夠響亮,這會兒也不算叫人看不上。
府尹大人一連聲的告罪,說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葉清時麵上甚為平靜,看不出任何端倪,張口說的話,也是十分客氣:“的確是事發突然,是也沒料到。”
“官船的事兒,也是我的疏忽。導致刺史大人沒能即刻登船,反倒是遇險。我難辭其咎!”府尹大人也不知是熱的,還是怎麽的,額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往下掉。
許棠在屏風後頭看得分明。
葉清時不欲說這個事兒,隻道:“我們人手不夠,府尹大人便給我們幾個官差罷。到了下一程,就可叫他們回轉。”
下一程,就離京城不遠了。到了那裏,也就絕對安全了。
再有刺殺,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最多派個殺手來。
但是,那時候,他們身邊可用的人也就多了。
府尹大人一連聲答應,又說自己叫人準備了幹淨衣裳和吃食,還有服侍的下人。
這麽短時間裏,能做到這樣,可見這位府尹大人還是有幾分手段。
可這麽有手段的人,卻來得那麽遲,就更叫人尋味了。
打發了府尹之後,葉清時便是叫許棠出來。
許棠低聲問了一句:“這位府尹大人,是不是也盼著刺史大人死?”
葉清時輕聲道出原委:“因為離得近,這位府尹大人沒少和刺史大人打交道。”
許棠霎時也就明白了。
這是也擔心刺史回京之後,自己合夥貪汙的事兒,被抖摟出來。
所以就想借刀殺人。
這官場黑暗,也是體現得淋漓盡致。
許棠心思一動,輕聲道:“那府尹大人費盡心思塞給我們這麽多的人——”
葉清時輕輕頷首,又給了許棠一個讚許眼神:“倒是聰明。”
許棠輕歎:“刺史大人是活不到京城了。”
“鄭夫人呢?”葉清時忽問,眼睛就這麽平靜看著許棠。
許棠知道他是為什麽這麽問,到底還是搖搖頭:“隨她去吧。”
鄭夫人之前的事兒,她心裏是厭惡且憎恨的。
但是也不必要借刀殺人。
葉清時是有這個能力,但是的確不必要。
“不過,咱們可以將鄭夫人帶著賬本逃走的消息,透露給府尹大人。”許棠唇角微微向上翹起,眼睛眨了眨:“鄭夫人如何,就看她自己運氣了。”
許棠原本說隨她去,葉清時還想,到底是個小姑娘,心腸還是軟的。
但是現在一聽這話,就把剛才念頭打消了。
葉清時看她,見她笑盈盈的樣子,也浮現出淺淡笑意:“那就讓她去吧。”
他的人,該有這樣的脾氣。
與人為善,以德報怨什麽的,那都是假話。
旁人都如此負了我,我為何還要講究什麽道德?
葉清時肩膀上還有傷,許棠有些擔心:“少爺的傷勢不礙事吧?”
“不礙事。”葉清時隨意的說一句,“有傷,才好了。”
許棠聞言,就歎氣:“少爺也是不要命了。”
葉清時輕笑:“我有分寸。”
許棠就不再過問。
葉清時領著眾人登船,清點人數時候,依舊不見鄭夫人。
當著刺史大人的麵兒,葉清時還是留下了幾個人,繼續等著鄭夫人,而他則是帶著所有人出發了。
刺史大人對於這樣安排,半點異議也沒有。
薄情得叫人感慨。
上了船,許棠和春雪分到了一間屋子。隨後兩人打了水來擦了擦身上的汗,又換過幹淨衣裳,喝了口熱水,這才鬆了一口氣。
緊繃的筋肉才舒緩下來。
此時就覺得渾身都難受了——
許棠讓春雪幫著揉揉腿,自己則是翻出了那安神丸,給春雪吃了一顆。
春雪今天是真被嚇到了。
許棠倒還好。
半夢半醒的,春雪低聲問許棠:“姑娘,鄭夫人為什麽要害你?”
許棠清醒過來,笑了笑:“為了給自己爭取時間。她抱著孩子,可跑不快。咱們剛好倒黴撞上她了。換成是誰,被她撞上,她都會利用的。”
春雪明白了,隨後咬牙切齒:“當時就不該放過她!她也太壞了!”
許棠輕笑,與春雪說了個大道理:“這世上的人,哪有絕對好壞之分?鄭夫人對我做的事兒不算好,可對自己女兒兒子做的事兒呢?她對旁人狠,對子女卻是一心一意。哪怕是我……也不算好人。”
“姑娘是好人。”春雪卻執拗。“如果不是姑娘,我就餓死了。”
“我對旁人,卻不會對你一樣。”許棠說句大實話,“有時候,我也不見得是好人。”
“隻是很多事情,但求無愧於心。”許棠輕聲的說這句話時,也伸手按住了自己胸口,有那麽一瞬間,忽然也有些動容。
重新開始,她對許多事情,也不是沒有迷茫過。
而如今說出這麽四個字,反而一下子豁然開朗。
無愧於心就好。好壞不必太過糾結。那不過是旁人的冷眼旁觀。
許棠有些困倦,就翻了個身不再多說:“我不吃飯了。先睡覺。”
春雪應一聲:“我給姑娘留著。”
船上一晃一晃的,許棠很快就睡過去。
葉清時那頭卻正看賬本。
這是在上船之前,他派去的密探到了他手裏的。
這個賬本,就是鄭夫人留在庶子棺材裏的。
而另外的半本,他也弄到了。
鄭夫人一送出去,就被他的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弄到了,而那薑旺,也還不知道,隻以為東西還在,卻不知早就被替換了。
越看賬本,葉清時麵上的神色就越凝重。
翠屏又添了一盞油燈:“少爺,您別看書了。天晚了,吃口飯該歇著了。晚上看書傷眼睛。”
翠屏是不認識字的,所以也不知葉清時看的是什麽。
葉清時應一聲:“去將飯菜擺上來。”
用過飯,葉清時就問起許棠:“妙錦師父呢?”
“已睡下了。”
葉清時應一聲:“回頭準備一份飯菜也送去,別怠慢了她。”
翠屏有些為難:“妙錦師父不是修行的人麽?這葷菜——”
“無妨,她葷素不忌。”葉清時笑笑,心想若叫她吃素,那恐怕就更瘦了。帶出去都要叫人笑話。
葉清時如此態度,翠屏有些狐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