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明堂破日,百無禁忌
日記上如此寫到:
2076-12月25日——“沈詢”(我)穿越到這個陌生世界的第571日。
“離開了公司的療養院之後,我耳邊的幻聽症狀得到了可見的好轉,在半夜中無需再因那些混沌而模糊的呢喃而驚醒。
哈,再按這個趨勢繼續恢複下去,我感覺我很快就不需要再吃那些稀奇古怪的藥物了!”
“古怪的不是我,果然是這個世界才對!”
“礦石病、拜金屬教派、義體接合技術、自然人保護協會、激進派調整主義者、偃學研究社團……這種種的信息告訴我,這個世界已經不再是我曾經的世界,這個時代也同樣已經不再是屬於我的時代。”
“這算什麽?舊世紀的最後一縷孤魂?”
“我承認,我確實是對這個世界的調整人改造技術動過心思,但如果要是需要為此我付出我的底線的話,我想我是絕不可能接受的。”
“記憶早就切割完成了,辭職信我也已經托朋友遞上去了,再見了,該死的黑心公司!”
“人類理應是生活在自由王國的物種,而不是該被自身所創造出來的技術所支配!”
“還好之前我沒有將最終的項目成果上交上去,有[升華藥劑]和[計算機]在手,和他們談判也不是沒資本……”
寫到這裏,沈詢本該是停下筆就此結束的,可不知為何,某種預感卻又驅使著他在這行文字下又添了一句。
“……然而,我能夠感覺的到,命運並沒有放棄糾纏我的打算。”
咚咚咚。
就在下一刻,診所的大門被敲響了。
望著老黃曆上極為顯眼的“諸事不宜”二字,沈詢的臉黑了,無言的上前,將這行字塗成一團漆黑,又在下麵添了四個大字。
【百無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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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來人用的是一個很典型的僧侶形象。
莊嚴具足的淡金色鐵麵、全息投影在頭頂的華美法冠、以電線編織而成的大串念珠、排布著零與一的百衲袈裟、背後分別握著轉經輪、頌經機、電子功德箱、高音念佛機的四隻手臂……種種特征無一不在向沈詢說明:它不可能是抱著正常目的而來的“客人”。
非友不一定是敵,但肯定一樣都會帶來麻煩。確定了這件事情後,沈詢二話不說的就摸到了門把手上。
然而,正當他準備直接關上診所大門表示謝客的時候,機械僧侶卻是有所預料般默默的伸出腳卡住大門。
“施主且慢,貧僧還有話要說。”
打量著僧侶毫無特色的麵貌,沈詢麵色變得極為不善,極為不樂意的問道:“大師這麽晚過來,找我有何貴幹啊?要是想問診,作為一個還算專業的醫生,我更建議你去隔壁的五金店看看毛病,這裏我腿腳不便,麻煩還請你自己麻利幹脆點。”
“沒什麽事的話,就這樣吧,恕不遠送。”他冷著一張臉,迅速的拉上了裏門。
管你千路來,我隻一路去。
——總之,不幹我事。
注視著大門,機械僧侶輕聲歎息,兩手合十道:“施主真的不準備問問貧僧來的目的嗎?”
“打住打住,別施主來施主去的,我可沒什麽東西可施給你的。再說了,我現在都從公司離職了,就一個開小破診所的升鬥小民,有什麽好問的?”
“這話說出去可不會有人相信。”機械僧侶失笑了:“您可是真武製藥研究部門的前任主管,就算切割相關記憶完成了離職,單純饞您那顆天才大腦的人在鯨川市的地下世界中也是不少呢。別的不說,據我所知,[升華藥劑]和[計算機]這兩個項目就您一手完成的吧?”
“所以呢?然後呢?”隔著門,沈詢冷冷的說了一聲,極好的隱藏起了心中對他能說出這兩個項目的名字這件事情的意外。
“所以,貧僧必須要和您見一麵。”
機械僧侶頌念了一聲地藏王如來的佛號,偏偏不走正門,直接撞入了牆壁之中。
然而,就在他進入房內一刻,一聲爆鳴伴著輕吟聲闖入了他的聲音捕捉係統中:
“三尺龍泉射鬥牛,不平之事便分憂。磨開殺氣千魔息,錯出陳雲百怪愁!”
“請——寶劍出匣!”
沈詢麵色陰沉冷冽,吐字極為清晰,瞬息間,便有一道約半指粗細的森冷白芒乍起,挾雷夾電,獵獵作響,掠空無影而去,讓整間屋子都充斥著一種焦臭的氣息。
——龍泉軍工通用便攜型小功率電磁劍丸。
——孩子玩得開心,老人用得安心,客人死得放心!好耶好耶好耶!
電磁劍丸迎麵而來,就連這個機械僧侶也都沒想到沈旭這廝動手的居然會這麽快,沒有經過任何思考的選擇了生死間相搏!
錚!
似是金屬碰撞的刺耳銳鳴響起,飛濺起的火星伴著劍丸的森冷寒光,正正好照映出了那個黑暗中的人形輪廓,以及他袈裟下流動起的金色字符編碼!
[律-29]
來者赫然便是一名以標準的律宗法門打造的弘法型仿生人!
憑借那具以佛門秘法打造的金鐵身軀,縱使在沒有防備的狀態下經得電磁劍丸一斬,它的姿態也仍然是沒有受到半分動搖!
《四分律》有言:夫戒之興,以防邪檢失,禁止四魔。超世之道,非戒不弘。斯乃三乘之津要,萬善之窟宅者也。
——為弘法傳教者,當受戒持律,不墮佛威。
望著這個用劍丸都沒能斬得動,架勢一絲動搖都沒有的弘法僧,沈詢心生幾分惡氣,以表麵上的念咒作為掩飾,長袖下的手指掐作劍訣,通過了動作識別係統的認證,讓劍丸與更上層的計算機進行連接。
他聲音急促,口中念念有詞:“雪刃如風涼九夏,霜鋒似月鑒三秋——喝!休休了卻太平事,掛向天邊永不收!”
霎時間,電芒在空氣中肆意竄動,令那顆停留在弘法僧胸膛中劍丸開始了轉動,研磨著周圍正禁錮著自身的合金!
刺啦!
隻見森冷白芒再度閃爍,竟是生生將那弘法僧的大半個胸膛剖開!
像是受到了某種未知力場的幹涉,懸停於高空的劍丸飛快的顫動著,忽然間化作一輪偃月,攜著鋒銳的高周波轟然斬落而下!
——內執丹道,外顯金鋒。
——真武秘傳,偃月神術!
劍器未至,劍炁已落,高頻率振動的劍光先一步斬開了書屋的地麵,令沿途的所有事物都一分為二,斜斜向著兩邊滑落。
驚驚驚驚驚驚驚!
明明麵對著這等鋒銳的劍芒,可弘法僧的意誌卻仍然是那麽堅定,身前兩手緩緩合十,身後四臂迅速伸展,架勢沒有半分的動搖。
在這一刻,他終於開口了,平靜的頌唱真言,身後四手上轉經輪、頌經機、念佛機過載運轉,將佛音的性質扭曲,不似活物的發聲器官所能發出!
“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
“禮讚最上勝清淨密地藏王如來!”
伴隨著那呼喚“如來”的一聲落下,頻率詭異的機械波在空氣中傳揚,令劍丸與劍匣的聯係受到了幹擾,難以繼續維持偃月的姿態。
憑借機械之軀的反射速度,未等沈詢進行任何操作,弘法僧當即趁著這個機會向前踏出一步,雙掌合攏,將那一輪偃月擁在了懷中!
哢擦!
他扯了扯嘴角,牽動到了在戰鬥中破碎的人造皮膚,露出了完全稱得上可怖的笑容,用盡可能顯得溫柔的聲音說道:“看來貧僧聽到的傳聞不假,能將他人的經驗寫入到自己軀體之中,這確實是足以被稱道的技術。”
“大師啊,您的製造者是忘了給你裝載禮儀模塊嗎?在說這種話的時候,您是不是該放鬆一下掐著我脖子的手?”沈詢歎息了一聲,幽幽的說道:“要是您一個不小心,這顆剛剛還被你稱讚的天才大腦可是就要沒了。”
聽到這話,弘法不僅沒有放鬆力度的跡象,反而將他的脖頸捏的更緊,確保自己可以隨時破壞掉對方的幾個重要部位。
“作為研究人員的您可能不知道,在鯨川市的地下世界,真武製藥保安部那群執行人員陰險狡詐的惡名可是已經人人皆知了,有這麽一群手下在前,要說您沒個什麽底牌的,誰信?”
“大師你自己也都說了,我隻是一個研究人員。”沈詢頓了頓,露出了極具欺騙性的笑容。
“……連玄關一竅(腦機接口)都沒有植入,一個自然人能有什麽威脅?”
“哈,誰知道呢。”弘法僧打了個哈哈,完全不相信的樣子。
他轉而似是旁敲側擊的問道:“說起來,施主您研發出來的那幾款藥劑呢,以您的渠道,怎麽也不至於搞不到自己的東西吧?”
“沒錢。”沈詢意簡言賅,麵色可見的又黑了下來。
因為弘法僧的這一句話,他心中又是多出了幾分疑惑:知道真武製藥內部秘而不宣的實驗項目的具體內容,卻不知道很多人都知道的、自己[強排異性體質]需要每天服用昂貴藥物,常年處於貧窮狀態的事情。
——這著實是讓人奇怪。
“大師你來應該不會是就為了測試一下軀體與劍丸孰堅吧?現在我性命也掌握在你的手裏了,要我幹什麽事情的話,不如直接先開口。”沈詢垂下眼眸,將情緒很好的掩藏了起來,暗中準備好了賭一賭生死的底牌。
弘法僧一聽,不滿意了:“施主您這可就說的不對了,不要把說的像是什麽逼良為娼的帶惡人啊。”
沈詢冷哼一聲,沒好氣的道:“不然呢?拆了我的診所,掐著我的脖子,還理所當然的戳著我的痛處,難道說還要對你畢恭畢敬的討好不成?”
“你以為我是誰啊?”他歪了歪頭,就像是在看傻子一樣。
被拿住要害後略顯軟弱的樣子不見了,冰冷而凶戾的氣機隨之流溢而出,與其說像是換了個人,不如說像是終於撕開了一直以來的偽裝。
喜怒本來就是沒道理可講的東西,在生死都受製於人的情況下,沈詢反而是拋下了最後的顧忌,頓生嗔惡。
也不知道是不是對自己的實力極有信心,弘法僧像是什麽都沒察覺到一樣,笑眯眯的道:“施主不要這麽一副隨時都要動手的樣子嘛,要知道……貧僧我可是來幫你完成一直以來的願望的。”
“那代價呢。”沈詢盯著他,似乎在琢磨著從哪裏好下手。
“方至此地不久,貧僧需要施主您幫忙找一位密宗出身的女人,就算已經從真武製藥離職,但憑著您的身份,想必做到這件事也定不會有著困難。”
“聽上去我似乎沒的選擇了。”沈詢歎息道:“假如我不答應的話,大師你是不是就要開殺戒了?”
“貧僧不知道。”弘法僧笑眯眯的,也不承認也不否定:
沈詢稍微扭動了一下脖頸,眼眸微眯:“說要完成我的願望……你難道真就那麽確信我到底想要什麽?”
“真要說的話,或許貧僧要比施主您自己都要了解你自己呢。”
沈詢盯著他的眼睛,似乎是想要從那兩顆玻璃珠中看出什麽異樣的情緒。
“你是說真的?”
弘法僧垂首,念了句佛號。
“出家人不打誑語,施主您要做決定的話,還請盡快。”
沈詢嗤笑:“不打誑語,嗬。”
正當弘法以為在這一聲嘴硬後對方就會服軟時,然而就在這時,他卻恰好瞧見了一抹昏黃色。
不知何時,沈詢的眼睛化作蛇類一樣的豎瞳,冰冷且狹長。
“說的都很好,但是……我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