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中庸協議
審訊室內，沈詢倒也不是百無聊賴，起碼臨走之前，弘靜還記得派人給他送來了聯網設備，並開啟了聯網許可權。
現在的人類大多更喜歡和仿生人生活在一起確實不是沒理由的，由於仿生人根本沒有遺忘這個概念的緣故，往往在不經意的小細節之間，它們便悄無聲息的把事情已經做好了，貼心、可靠、不會說謊、不會多嘴……比起和性格自己一樣惡劣、且有著種種缺陷的人類，各方面都堪稱完美的仿生人確實是更加擅長於討人喜歡。
在初代仿生人誕生並被投入市場的那段時期，反對仿生人的極端言論一直都不少，而機器大規模搶佔了人類的工作崗位，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也是無需辯駁的事實，可時至今日，那些當年殘留下來的東西，隨著時間的流逝，卻已是被漸漸掩埋在了沙塵之中。
畢竟，這個社會的運轉現在已經完全離開仿生人的存在了。上層的人需要它們來幫助維持統治，而下層的人也同樣需要有它們來寄託空虛而無處安放的心靈，想要動仿生人這一條的利益鏈，無疑便是意味著要與整個社會體系為敵。
當然了，關於仿生人與自然人之間的矛盾要爆發也不會是爆發在現在，雖說聽起來好像是多麼嚴重多麼危急的樣子，可在沈詢看來，卻也是距離現在的他無比遙遠。
激進派的加速主義調整人、試圖挑戰基本倫理的新一代合成人、一直放任壟斷的各大超級企業……這片大地上有問題的事物多了去了，哪輪得到他一個小小的自然人來費心思想辦法解決？
想到此處，沈詢嘴角無聲無息間便掀起了一抹不知道是在嘲笑誰的笑意，忽然間，心中生出了毫無根據的根據的預感，將目光轉移到了門口。
吱呀……
一聲極其還原的開門聲恰時響起，打開審訊室的推拉門后，已經結束線上會議的魁小姐，便帶著一如既往的冷冽氣場緩步走入。
——還真是個不好接觸的傢伙啊。
沈詢在心中悄然嘆息了一聲，越發覺得自己未來職場生活的艱難，攤上了這麼一個不好相處的上司……
唉。
「上面的事情我都幫你處理好了，等人事那裡徹底把檔案都處理好，你基本上就可以說是能正式入職了。」魁小姐直接開門見山道，也不說什麼別的，就是一副讓人絲毫聯想不到她心思的、雷厲風行的姿態。
「呃……多謝？」沈詢撓著頭試探。
「謝就不用說了。」魁小姐冷著臉，捏著手指，暗暗對自己反覆強調「要矜持」。
「好的。」沈詢從善如流，卻不見眉頭微皺，在心中再次覺得麻煩棘手，以「魁」的這副表現來看，他是真的完全找不到可以入手交談的地方。
這下一來，瞬間，審訊室內的空氣便又頓時寂靜了下來，一個是找不到搭話的理由，一個是乾等著對方開口，倆怪人碰在一起，結果就造成了如今眼前的這種兩人都不好的尷尬局面。
——是考驗嗎？果然是考驗吧！
沈詢沉吟許久，最後只得出了一個結論——不能再這麼讓局勢繼續下去了。
「魁小姐的能力我當然是十分相信的了，在這件事上，恐怕也不需要我多問。」沈詢熟練的笑了起來，拍了個拙劣的馬屁，頓了頓道：「只是，說起來……關於弘靜大師先前測試的結果，我倒是從之前好奇到了現在，魁小姐你能有空來，換言之，是不是也能說明，這份測試報告已經起過了它的作用，到現在能讓我看一看了呢？」
「也不是不能讓你看。」魁小姐猶豫了一下，斟酌著可能不觸及到對方神經的辭彙：「就是，弘靜他的描述對你來說……」
對我來說怎麼樣？
沈詢愣了一下，念頭在腦袋裡面轉了一圈后，很快想到：「那賊禿該不是在測試報告上，直接把我疑似有精神病的事情彙報了上去吧？」
——雖說吧，自己精神上確實是可能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問題，可、可……弘靜那賊禿也不能直接來粗暴的整啊！
想到這裡之後，沈詢的臉色一下子又黑了，以儘可能顯得平靜的聲音說道：「魁小姐不用繼續往下說了，我想……我已經可以大概猜到弘靜大事給我寫的是什麼評價了。」
——啊？
——發什麼了什麼事？
見到沈詢的這副「我已經完全懂了」的神色，魁小姐頓時也是一愣，感覺自己彷彿是漏看、或者跳過了哪一段一樣，忽然間有種「怎麼就我什麼都不知道」的錯覺。
「弘靜他也是秉公辦事。」冷麵美人不假思索的頷首道，假裝的像是自己也好似懂了一樣。
「魁小姐這是說的哪裡話。」沈詢擺了擺手，倒是滿臉古怪的神色，旋即有些自嘲的說道：「弘靜大師這樣的人我一向是敬佩的，說實話、說真話，某種程度上來講，可比我這種滿腦子是利益的俗人可敬多了，我精神上有那麼一點問題本來也就是客觀的事實，以他的立場來講，彙報上去才是理所應當，反正最後的結果也沒出什麼問題，畢竟接下來還要做同事，而是我該慶幸有這麼一位品格高尚、敬職敬業的人在才是。」
「你能懂這點，很好。」魁小姐罕見的露出了笑容，在心中也是大鬆了一口氣，不用繼續擔心。
「作為的半個成員，接下來有些基本的東西，你也是時候知道一下了，沒有什麼別的問題的話，就先跟著我來吧，我以我的許可權帶你去看看。」她貌似平靜的說道，冷冷的向對方伸出了手。
「那就麻煩了？」沈詢有些遲疑的說道，心想這是對方終於初步信任自己的表現，見對方一個女孩子都沒有害羞，他當然是也就很自然的握了上去，絲毫不覺有異。
握上的瞬間，少女只覺得是自己的心臟漏跳了一拍——看哪，這修長但有力的手指，看哪，這獨屬於自然人美少年的……
——總之，我好了！
魁小姐在心中吶喊狂呼，強忍著羞澀之意，無意識間，又在手上加了幾分力，把沈詢的手給握的更緊了。
她不知道的是，正是因為她手上的這一無意識加力，同一時間內，沈詢對她的誤會也更加深了，看著同行上司那冷冰冰的俏臉，結合實際，他自然而然的也就是又聯想到「考驗」什麼的，在心中暗暗猜測，這是不是某人故意所為。 ——
「的歷史最初起源於舊世界，三天古府這片土地上，那個只留下這一神秘稱呼的國度。」
「就像是虛幻的泡影一樣，明明關於舊世界的許多影響都殘存於現在的新世界之上，可往前追尋的話，從時間最早的遺迹中，我們卻怎麼也無法尋找到這個國家、這個時代存在過的決定性證明。」
有些寂靜的通道中，魁小姐忽然自顧自說了起來：「在這個幾乎等同於世界的一切意義的世界，能插手一切有關的事件，監察各大超級企業，想必你也很關心，這麼大的權力，到底是來源於哪裡？」
「在這裡，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我們的權利並不是來源於鯨川市、天祿府或者說更上一級的……」她語出驚人後，話頓了頓：「我們的權力，實際上是來源於這片大地自古以來的意志本身。」
「這片大地自古以來的意志本身？」沈詢將這話重複了一遍，一瞬間，心中頓時聯想到了諸如「星體意識」「集群意識」等概念。
「你現在是不是在想，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能有什麼資格來賦予我們這些權力？」魁小姐冷不丁的問道。
「呃……是的。」沈詢的嘴角抽了抽，很懷疑是少女有著讀心術。
「很多新成員在聽到這個說法后都有這個疑惑，不必擔心，不是我意味著我和弘靜一樣有著。」魁小姐又恢復了冷著臉的樣子，昂著首故作矜持、高深。
「其實，嚴格來講的話，也是一個用於來忽悠外人的說法，事實上，真正賦予我們的權力的……則正是這整個體系！」
——你這不是越說越玄乎了嗎！
聽到這又十分有謎語人風格的熟悉的對話，沈詢頓時在心中吐槽不已。
「三天古府以信用點為核心構建的公民福利體系，你應該是知道的吧？」魁小姐忽然問道。
「當然知道。」沈詢點了點頭，有些疑惑：「怎麼了，難道說我們也和這個體系有著密切的關係？」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沒錯的。」魁小姐頷首，淡淡的說道：「信用點評價體系的基礎是舊世界殘存下來的人工智慧，而我們，嚴格來說的話……則正是直屬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