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同吃一碗麵
青偃也覺得不需要這麽小題大做,攔著謝旌:“嗓子沒事,先治你的腿。”
謝旌皺著眉頭:“都啞成這個樣子了,怎麽還沒事?”見青偃還要說話,他當即打斷她:“先別說話了。”
又對官師長道:“把藥都拿來,我來看看。”
官師長趕緊讓人去取藥。
青偃知道拗不過他,也隨他去了,隻俯下身子去看他的傷腿。不看還好,一看頓時心驚,左小腿腫得將褲子都繃緊了,她趕緊拿了剪刀,耐著性子一點一點地剪開,生怕弄疼了——雖然她心裏也明白,無論怎樣肯定是會難受的。
謝旌見她一副又要哭的樣子,急忙道:“我是學醫的,傷勢我清楚的,看著嚇人罷了,養養就好了。”
青偃已經剪開了他的褲腿,手上的動作頓時一滯,傷口已然發炎潰爛。再抬頭看謝旌的臉,蒼白又憔悴,和她一般,明顯是強撐著的樣子。
謝旌仍在寬慰她:“真沒事,等藥拿過來,我會替自己好好治治的。”伸手撫著她的臉,略微惆悵道:“這才不見一天,怎麽臉又小了一圈?是不是又沒好好吃飯?等會我們一起吃個飯,你再好好去睡一覺。”
青偃啞著嗓子立刻追問:“那你呢?”
謝旌努力做出輕鬆的表情:“我去安排撤退,我們要回江城了。”
青偃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謝旌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他說出這句話,是真的沒辦法了。
謝旌歎息一聲道:“毀了就毀了,隻能這樣了。在這裏糾結如何逆轉災情沒有意義,我得保吳省無恙。”
青偃點點頭,拿得起,也得放得下,謝旌的選擇並沒有錯。
說話間,士兵已經抱了一箱子的藥過來。
謝旌吩咐他:“想辦法熬點粥,或是煮個麵條,弄點軟些的吃食過來。”
士兵領命而去。
借著一盞昏暗的煤油燈,謝旌開始研究箱子裏的藥,他的動作很快,迅速地選了一些放在桌上。擰開一個小瓶子,他倒出兩粒遞給青偃:“不是很對症,但有消炎止痛的效果,而且副作用不大,可以吃。”
青偃接過,放進嘴裏咽了下去。
謝旌已將一杯水遞到了她的麵前,她微微一笑,抱著喝了幾口。謝旌說:“多喝點。”
青偃隻好喝了半杯:“我真沒事,你快弄你的傷口吧。”
謝旌“嗯”了一聲,將手用酒精消了毒,開始重新處理自己的傷口。
青偃見燈光昏暗,又出去找了兩盞煤油燈過來,蹲著身子將煤油燈放在他傷腿附近,方便他處理傷口。
以前不覺得,青偃現在才深深慶幸,多虧謝旌是學醫的,不然如今這樣的狀況,連個軍醫都找不到,他的傷該怎麽辦呢?
因為傷口流了膿,得重新割開將膿水擠出。
青偃見他直接將刀往傷口割,趕緊攔住他:“沒打麻藥呢。”
謝旌苦笑:“箱子裏沒有麻藥。那種藥很貴,本就進得不多,丟了也就沒了。”
青偃忍不住道:“沒有麻藥,很疼的。”
謝旌無奈:“現在不把裏麵的膿水清理幹淨,等拖到江城的時候這條腿就廢了,我總不能讓你跟一個殘廢過下半輩子吧?”
青偃說不出話來。謝旌怕疼,怕吃藥,平日裏有個傷風感冒,脾氣都大得很,如今硬生生地這一刀刀下去,他怎麽忍受得了?可他卻說,為了她,他必須下這刀。
青偃攔住了他:“等下,我封你幾處穴位,下刀會好過一些。”
她迅速地動了手,謝旌朝她笑了笑,柔聲道:“別怕。”
消過毒的刀幹脆利落地刺入了骨肉之中,謝旌疼得倒抽一口冷氣,臉色煞白如紙,額頭濕漉漉一片。
青偃看在眼裏,仿佛那刀子是往她心上刺的一般,疼得她也幾乎不能呼吸。如果可以,她願意替他受這份苦,她不怕痛。
謝旌疼得直抽抽,可手下的動作卻十分利落幹脆,短短幾分鍾就已處理幹淨了膿水。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氣,開始上藥和包紮。
青偃這才敢幫他擦臉上、脖上的汗水。可他渾身跟水裏撈出來的一樣,怎麽擦得幹淨呢?
“真他媽的疼啊。”謝旌包紮完畢,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
青偃也不知這種情況下,如何才能讓他好受些。想起小時候她生病的時候,師傅總是抱著她哄她,她也有學著記憶裏師傅做的那般,抱住謝旌,輕輕揉著他的背。
謝旌倒有些受寵若驚,兩人在一起這麽些年,大都時候都是他主動,青偃鮮少如此。這倒也不能怪她冷情,他知道是她不會。
原本虛脫的身子,因她的這一個動作,似乎又有了力氣。他將腦袋靠在她的肩上,心裏隻剩平靜。原以為他的懷抱是她的避風港灣,如今才深深發覺,她才是他的安心之所。
士兵送了麵條來,見屋裏的情況,不知是進去好還是在屋外等著。進去吧,實在太沒眼色了;可不進去的話,麵會坨掉的,這好不容易才煮的一碗麵,浪費太可惜了。
糾結了半天,在門口轉了好幾個圈後,他聽見謝旌虛弱的聲音:“端進來吧。”
士兵趕緊把麵送了進去。
放麵的時候,他瞥到了使用過的藥、血跡還有謝旌剛包紮好的傷腿,頓時一驚:聽說謝督理的腿傷得很厲害,難道剛剛是自己處理傷口了?看督理這臉色,想來是疼得很厲害啊。
胡亂想著,士兵也不敢再多待,趕緊退了出去。
青偃端著麵喂謝旌,謝旌吃了一口:“你也吃。”
青偃隻好吃了一口。
兩人便你一口,我一口地慢慢將一碗麵吃得幹幹淨淨。
這樣的情況,煮出來的麵自然不會好吃,可謝旌卻覺得這是他這輩子吃得最難忘的一碗麵——“難吃”這件事千真萬確,他也不能昧著良心說好吃。
青偃找了身幹淨的衣服,幫謝旌換上,又道:“陪我睡一會兒。我跟官師長說了,請他準備撤退事宜。”
說罷,也不管謝旌願不願意,扶著他在臨時搭的木板床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