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攤牌
她發燒了。
他伸出手，想要幫她擦去額頭的汗，可手在空中停了半晌，卻始終落不下去。
他怕她醒來，又希望她醒來。
“青偃——”
他不知道為什麽她要衝出去救那個無關緊要的穆雪莉，隻差那麽一點點，她們就可能跟著車一起葬身火海了。穆雪莉死就死了，可青偃如果有什麽事——
一想到這裏，他心裏就慌得厲害。
如果她出了事，那他重走這一遭的意義又是什麽呢？
所以，她一定不能有事！
即便要負天下人，即便會墜入阿鼻地獄，隻要她能回到他身邊，他做什麽都不會後悔。這世上一切都是虛幻，唯有傅青偃一人才是真實。
隻有她才能救贖他烙在骨髓裏的虛無，讓他覺得他的血還是熱的，人是活著的。
萬分不舍地出了病房，他在樓下又駐足了一會，才毅然轉身，在手下的掩護下匆匆離去。
快到收網的時候了，他有很多事要做。
*
青偃將金灶沐帶來的資料仔仔細細看了幾遍，最後將一份簡曆抽出來。
裴航，男，二十九歲，北平人，真理大學數學係畢業。
她記得，金灶沐給的曹嘉年的簡曆是：男，二十九歲，北平人，真理大學機械係畢業。
兩輩子的經曆告訴她，這個世上並沒有那麽巧的事，如果有，那一定有某種人為的因素在。
所以，裴航就是曹嘉年嗎？
想了想，她換了身衣服便離開了醫院。出門的時候遇到黃院長，他一見她這個樣子便道：“要出去啊？別了吧，腦門上還貼著紗布，不好看的，缺啥讓你家的傭人去買。”
青偃笑了笑：“我去辦點事情，晚飯前回來，不耽誤換藥的。”
黃院長還想再勸勸，可謝督理新娶的夫人跟謝督理一樣，都是體會不到他良苦用心的人，便隻能說：“那你可一定得回來！”他也怕出事，怕謝督理翻臉啊！
青偃倒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一定。”
車子都停在謝家了，她隻好坐黃包車去江城學校。
和上次去的時候差不多，門衛室的老頭子在打瞌睡，因是暑假的午後，學校裏沒什麽人。青偃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教室宿舍樓，先去了陳非同的宿舍。門鎖了，進不去。
隔壁就是裴航的宿舍。
青偃思忖了下，還是先敲了敲門，沒有人應。一推門，也鎖了。
不過，教室宿舍這種簡易的門，她那三腳貓技術還是能開的。
也就是一會會的功夫，門鎖就鬆了。
推門而入，屋子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一床，一桌，兩把椅子，一個衣櫃和書櫃，還有一個邊櫃，便再無其他。
青偃掩上門，先打開了衣櫃，幾件換洗的長衫。桌上隻有一個杯子和一個飯盒，她拉開抽屜，抽屜裏竟是空的，再看書櫃，隻放了一些數學相關的書，簡單至極。
青偃的眉慢慢鎖了起來。
據陳非同所說，裴航是年前由他邀請來江城學校教書的，而在她的印象裏，裴航也並沒有在外麵有房產，也就是說，他所有的家當應該都在這間宿舍才對。
可眼前這個樣子，幹淨得像旅館，哪像是常住的樣子？
突然，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青偃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有人進來，她竟然沒聽見！
可是要躲已經來不及了，她的手插進了上衣的口袋裏。裏麵放著槍，如果要打，她有武器，如果要跑，這世上也沒幾人的輕功能勝過她。
不過，來人顯然沒給她這兩種選擇。
裴航看著她，驚愕之餘，眼中又閃出幾分欣喜來。
這個情緒的轉變，青偃看得實實在在的。既然沒有要動手的意思，那她索性大大方方在椅子上坐下，好歹她也曾是一寨之主，這點反客為主的霸氣她還是有的。
裴航走到她麵前，倒像是老友來訪似的，和和氣氣問她：“我這隻有一罐龍井，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慣？”
青偃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喝不喝龍井，想來你應該清楚。”
裴航表情錯愕，又夾著一些莫名的驚喜，但也隻是一閃而逝罷了，他依舊是那個泰山崩於前仍不動聲色的裴先生：“以前的你不喝茶，不是不喜歡喝，隻是覺得全世界的茶都一個味，你也耐不下性子慢慢品，索性喝白開水省事。”停頓了片許，他說：“那我給你倒杯白開水吧。”
聽他說完這席話，青偃的心裏跟明鏡似的，一切都豁然開朗了。
裴航——不，應該稱呼他為曹嘉年，她和他前世果然是相識的。
“你似乎並不意外我會出現在這裏。”她語氣冷了下來。
曹嘉年從邊櫃裏找出一隻幹淨的杯子，真給她倒了杯白開水：“水是清早打的，還燙著，等涼了你再喝吧。”
見青偃不說話，隻看著他，他施施然在她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你遲早會找來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青偃手迅速一翻，拿出槍對著他，冷冷道：“那你也應該知道我來了會做什麽。”
曹嘉年笑了笑，清雋的臉上添了層暖意，使原本偏冷的氣質多了些人間煙火氣：“你心裏有很多疑問，不會上來就一槍斃了我。”
青偃道：“你就對自己這麽自信？那我告訴你，前世的傅青偃已經死了，這一世我是夏晏。”
曹嘉年淡淡道：“傅青偃也好，夏晏也罷，你終究是你，世界上獨一無二。你如果要殺我，那你開槍吧。但在這之前，我還是希望和你講講前世的故事。”
青偃冷聲道：“我對前世的故事沒什麽興趣，我隻在乎這輩子。”
曹嘉年輕歎一聲：“沒有因，哪來的果，你這輩子在乎的一切，答案都在上輩子裏。”
“既然你這麽想說，成，那你說吧。”青偃收回了槍，拿在手裏把玩。
曹嘉年道：“這個故事太長了，你想知道什麽，你問我答。”
青偃想了想，問了第一個問題：“這輩子你重生而來，想要什麽？是這個天下嗎？”
曹嘉年沒有否認：“是，我要這個天下。”
青偃不由氣道：“你要這個天下，那你打大總統去，打東北軍去！等你統一了天下，再給你爹報仇也不遲啊，你現在揪著謝旌做什麽？曹嘉年，我覺得以你的腦子，不應該犯這種錯誤。”
曹嘉年看著青偃，目光深邃如海：“剛剛的話我隻說了一半，相比天下，還有一個人我勢在必得。”
青偃心頭一跳，不是吧，難道真給她蒙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