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前世記憶
青偃怔怔看著謝旌。認識他這麽久，他一向吊兒郎當，毒舌毒語，鮮少這樣正兒八經地同她說話。
謝旌溫柔地看著她，寬慰道：“你是不是害怕？不怕，一切有我，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就絕不會放開你。”
青偃伸手攬住了他的脖子，低低地說：“我信你。”
可是她信不過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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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航又一次從夢中驚醒。
窗外，無星，亦無月，漆黑的夜沉得像巨大的黑洞，似要把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往裏吸。
前一世的記憶，像一把斧子狠狠劈開層層血肉，從骨髓中顯露，疼得他渾身抽搐。
和她初次相逢，是在江城的街頭。
顧懷在店裏吃飯，她就坐在對麵的小鋪子裏，裝著若無其事看風景的樣子，但一雙如浸了水的黑葡萄似的雙瞳，卻時不時地往顧懷坐的方向瞟去。
他原本做完事是要走的，不過能預料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會很有趣，便在二樓又多留了一會。
果然，等顧懷出來的時候，她便站了起來，徑直往他走去。
顧懷一時沒注意，她已拔出腰後的刀朝他砍了過去。她很瘦，可那一刀，卻是又猛又準，看得出是多年的練家子。
幸虧顧懷身邊的士官反應快，不然顧懷怕是凶多吉少了。但盡管如此，顧懷的手還是受了傷，由此拔槍的速度慢了兩拍。趁此間隙，她如風一般地又砍了過去，顧懷隻好與她近身搏鬥。
說實話，顧懷的身手遠遠不如她，她很快就占了上風。
這時，顧懷身邊兩個士官拔了槍。冷兵器終究敵不過熱武器，她攻擊顧懷的同時，不得不分神對付那兩個士官。
顧懷喘過一口氣，舉槍朝她射擊，她躲閃的同時，亦是一刀劈了下去。槍落地，刀鋒回旋，直指顧懷脖頸。
“好！”他看得忍不住在心中讚了一句。
不過，那一刀終究沒砍到顧懷身上，士官射了子彈過來。而他們的這一場打鬥，也驚動了附近的一隊士兵。
她心中不甘，卻也隻能逃了。
相比她伏擊顧懷的身手，她的輕功更讓他驚豔。那身姿，那速度，簡直絕了。
他吩咐手下：“去查她的底細。”
手下領命而去。
三天後，關於她的所有資料便放在他的書桌上：傅青偃，二十歲，落霞山狗頭坳山寨的土匪頭子，身手極好。伏擊顧懷，是因為顧懷殺了她兩個寨中的兄弟。
他微微皺眉：“就這些？”是不是太少了？
手下說：“隻能查到她十五歲在狗頭坳落草為寇後的資料，其餘不詳。不過，如沒估錯，她應該無父無母，在此之前流浪了很多年。”
“哦。”他手指輕輕扣著桌麵，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傅青偃”三字上。
青偃，關羽的青龍偃月刀嗎？她那一手大刀倒砍得挺好的，至於人嘛，也像一把開了刃的刀，渾身上下鋒芒畢露。二十歲的土匪頭子，這姑娘，挺有趣的。
正好，他手下還沒這一款的。
於是，他自導自演扮了幾場戲，原以為能輕而易舉地將她收入麾下。誰知她聰明且又狡猾，跟條泥鰍似的，他才剛放好籠子，她就溜了，根本沒給他什麽機會。
他開始反省，不就一個女土匪嗎？怎麽就那麽難呢？
這個問題，在好幾年後，她與他深交，才給出了答案：“交朋友要用心的，是真情，還是假意，我分得出來。”
他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但，也隻明白了字麵上的意思。
他是喜歡她的，而從她的眼中，他能看出她對他亦有同樣的情愫。
隻不過，她的身份終究是個土匪。他不可能將這樣一個來曆不明的江湖女子娶進家門。
在大婚前，他派她去執行一項任務。
任務不難，也沒有什麽危險，卻比較耗時間。想來等她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也免了兩人的尷尬。
他像以前一樣，將一切都算計得很好。隻不過，唯獨少算的是他對她的心。
他，比他自認為的喜歡——不，愛她愛得多得多，多到連他即將娶的趙姓女子也看懂了。
他的婚禮在十二月初舉行，聲勢浩大。
他看著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子，不知為何，眼中卻皆是她的一顰一笑。交換戒指的時候，他的手莫名一抖，戒指落了地。雖然很快被人撿起，但終究不是什麽好兆頭。
禮成，他成了有婦之夫。
觥籌交錯間，手下偷偷前來稟報，說是她回來了。
手下說，她是連夜趕回來的，剛得知他結婚的消息，又離開了。
他走出了熱鬧喧囂的酒席。冰冷的空氣迎麵而來，雪已不知從何時開始下，紛紛揚揚的，夾著雨水，自天空落下，天地之間陰冷且潮濕。
他的耳邊來來回回隻有手下說的最後一句話：她似乎受了很重的傷，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受傷了……
他扔下手中的煙，扔下他新娶的趙姓女子，扔下滿座的賓客，開車去追她。
雨雪天氣，路滑，視線又不好，車開的又快，他差點出了車禍，可他仍是不管不顧，腦中隻有一個念頭：他一定要找到她！
終於，在永夜即將來臨之前，他沿著雪上的斑斑血跡，在城郊見到了她。
“青偃，跟我回去。”
她朝他笑了笑，倒是很和氣：“不去了，我沒錢包紅包，喝不起少爺的喜酒。祝少爺早生貴子，百年偕老。”
他看著她仍在滴血的手，上去拉她：“青偃，別鬧了，你的手需要醫治。”
她迅速往後退了幾步，拔出手槍對準了他，臉也冷了下來：“你知道的，我最厭惡別人勉強我。”
他隻好止了腳步，寬慰她：“我不勉強你，我隻是想治你的手——”
她冷冷打斷了他：“不必！從今日開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我再無任何瓜葛，以後若是江湖相逢，我不認識你。”
她的臉蒼白如雪，而她的話，更像錐子一樣戳著他的心。這樣的結果，他不是沒預料到。她的性子本就如此，眼裏更是揉不進一粒沙子。
可是他為什麽會這麽難過呢？
他的臉也漸漸沉了下來：“我再說最後一遍，你跟我回去。”
她冷笑道：“威脅我？我是受了傷，不過你們一起上，也不一定是我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