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夜探醫院
陳敦道：“有一個人，可能說服楚毅雄。”
青偃問：“誰？”
陳敦回：“你。”
青偃指著自己道：“我？”
陳敦解答了青偃的困惑：“楚毅雄是你父親的學生。當年你父親組建海軍時，曾親自挑選了一些資質高的少年留洋，楚毅雄是其中的佼佼者，也是你父親最為看中的一位。後來夏家出事，他幫著杜先生安葬了你的父母。所以你可以試試，看看能否說服他給你行這個方便。”
想了下，他又道：“我跟他也算相識一場，至少能敲個門。這一趟，我和你一起去吧。”
青偃向陳敦行了個大禮：“多謝先生！”
陳敦趕緊扶她起來：“免了免了。走吧，先吃飯去，吃完飯你把計劃詳細同我說說。”
青偃說好。
兩人轉到院中，陳太太已經擺了滿滿一桌的飯菜，陳晨正眼巴巴地瞅著糖醋排骨，想吃卻因人沒齊而不敢吃。
陳太太招呼青偃落座：“來來來，快吃飯。多吃點，把掉的肉補回來！”
青偃剛拿起筷子，陳晨就夾了一大塊排骨放到她碗裏：“傅姐姐，吃肉。”
青偃心中一暖，朝他溫和地笑了笑。
七月流火，暑熱未歇，卻有絲絲的涼風撲麵而來，捎帶著花草的清香。青偃吃著飯，這些天一直起起落落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
她五歲便沒了家，跟著師傅漂泊江湖十幾年，後來又在狗頭坳占山為王。兩輩子過的都是居無定所，腥風血雨的日子。這樣的日子，是迫於生計與無奈，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像此刻一樣，一個院子，幾間小屋，一桌粗茶淡飯，和最親的人在一起，過人世間最普通卻也最難得的日子。
這也是即便明白賴在陳家，給陳家添了不少麻煩，她卻仍不願離去的緣由吧。
隻是，這樣的生活，與她是無緣的。
*
睡到後半夜，青偃便再也睡不著了。
身體很累，可腦子卻是異常清明。青偃睜著眼呆呆看了半天床頂，索性坐起身來換了衣服，隨後悄無聲息地出了陳家。
江城醫院的頂樓，守衛森嚴，但見是青偃，便也沒人攔她。
青偃輕輕推開了病房的門。
屋裏隻留著一盞落地燈，燈光昏黃暗淡，窗戶半開著，夜風輕拂窗簾，地上有淺淺的影子浮動。
謝旌躺在床上，異常地安靜。青偃在門口站了半晌，才終於邁著步子朝他走去。
他的頭上包著紗布，臉清瘦了許多，沒什麽血色。
青偃怔怔看著他，想起他鮮衣怒馬時的樣子，脾氣大，嘴巴壞，吃穿用度都得是最好的，還受不得累，劃道口子都怕得破傷風，那時候的謝旌啊，真是讓她羨慕嫉妒恨：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討厭，可命卻這麽好的人呢！
後來，謝家出了事，謝明承死了，他不得不扛起整個謝家。所有人都等著看他謝大少的笑話，可他卻頂著紈絝的頭銜，硬是殺出了一條血路。
謝旌，就像她小時候看的萬花筒，一直是色彩明亮的，哪像現在，躺在一片白色裏，人也被浸成了素色，蒼白無力，一點都不像他了。
青偃蹲下身子，握著他沒什麽溫度的手，將臉靠在他的胸邊，低低道：“謝旌，我要走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如果回不來了，你一定要記得多給我燒點紙錢，我怕窮。”
頓了頓，又道：“後麵的日子會更難，如果覺得堅持不下去，那就離開這裏吧。顧姨說，她本來不想你過打打殺殺的日子，其實也對，人活一世，已是不易，能輕鬆自在點，就輕鬆自在點吧，你繼續做你的大少爺，也挺好的。你可以去羅國，經商也好，行醫也罷，反正靠你的能力，總不會過得太差，再娶個脾氣不大、不會和你吵架的太太，生幾個孩子，環遊世界什麽的就別想了，踏踏實實過日子吧……”
青偃說不下去了，她其實沒那麽大度。
“算了，不說了，醫院的味道真難聞，我走了。”她站起身來，替謝旌掖了掖被子，便出了病房。
她關門的時候，門和窗之間有對流的風，窗簾飄得高了些，月光泄入，落在謝旌的床邊，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
次日，青偃去軍營，和方中、顧懷擬定行軍計劃。
三日後，青偃和陳敦先行，去鄭省省會蘭城拜會軍閥楚毅雄。陳敦遞了帖子，又等了兩日，才入了楚毅雄的府邸。
見到青偃的臉，楚毅雄皺了眉，似曾相似，一時卻又想不起來。他問陳敦：“這位就是你帖上所寫的故人？”
陳敦回：“是。元和三十一年農曆十月初四，你不遠千裏自海上而歸，攜一夜明珠，替一人慶生，不知楚督理是否還記得？”
楚毅雄點頭：“自然是記得的……”陡然猜到了什麽，他的目光又落回至青偃身上：“你是——”不可能，夏家的屍骨是杜之衡和他收殮的，裏麵有一具四五歲女孩的屍體。
青偃跪在地上，對楚毅雄磕了頭：“楚叔叔，多謝您收我父母屍骨！”
楚毅雄有些難以置信：“夏晏？”
青偃點點頭：“是，我是夏晏。”
楚毅雄指著青偃問陳敦：“這是真的？”
陳敦說：“千真萬確。先生和夫人，還是沒舍得讓他們唯一的孩子一同赴死。”
楚毅雄彎腰，扶青偃起來：“好，好，夏家總算沒斷了血脈。”
一番寒暄後，楚毅雄看著青偃，問她：“你既然稱我一聲楚叔叔，如果有什麽困難之事，不妨說來聽聽，能幫的，我自然會幫。”
傳聞中，楚毅雄的脾氣並不好，甚至殺戮心很重，聽他主動提這一句，青偃倒有些意外。思忖了下，她道：“楚叔叔，不瞞您說，確實有事找您幫忙。我想借您鄭省的路一用。”
楚毅雄眉一挑：“這話怎麽說？”
青偃斟酌道：“謝旌是我未婚夫，謝家和曹穆山的恩怨，您也是有耳聞的吧？”
楚毅雄更意外了：“謝旌？謝明承的兒子？”
青偃說“是”，她沒有隱瞞楚毅雄：“曹穆山潰敗後，還有一支三千人的曹軍，就盤踞在您和大總統轄區交界處。如今他們對謝旌動手，我隻能反擊，因此想借您鄭省的路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