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樁怪事
江大帥的死訊在一日後也傳到了謝旌耳裏。
他在書房坐了半晌,然後撥通了南城蘭園的電話。
他對顧蘭兮說:“媽,我打算領兵去閬中。傅青偃——她在閬中。”
顧蘭兮沉默片許,回道:“你想去,就去吧。需要顧氏做什麽,需要我做什麽,盡管說。”
謝旌笑了:“你就不怕我把顧家折騰得傾家蕩產?”
顧蘭兮罕見地沒有罵人,隻歎息道:“你把顧家折騰得傾家蕩產也罷,把謝家折騰沒了也無所謂,媽隻要你高高興興的。”謝明承死後,她看開了很多事,曾經苦苦糾結的一切,如今看來卻已經沒了意義,這日子啊,過得簡簡單單就成了,何必有那麽多的執念。
謝旌卻沒料到顧蘭兮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吃驚之餘,亦是十分感動:“媽,謝謝你。”
顧蘭兮在電話那邊笑了笑:“去吧,和青偃平平安安地一起回來。”
謝旌放下了電話。顧蘭兮的話,打消了他這些日子計劃之事的最後一絲顧慮。
他喊來林副官:“去把顧師長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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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旌的計劃很簡單,借替江大帥送行的借口,親自率三千精銳挺進閬中,顧懷則帶兩萬大軍緊跟其後,隨時支援。
顧懷聽罷,看著謝旌說不出話來,震驚之餘,也是暗自苦笑。青偃曾說,她需要的是比她更勇敢的男人,他也自詡麵對千軍萬馬不曾怕過,對她拒絕自己有幾分不甘。可如今看謝旌的作為,他是徹底地服了——至少,他是沒有勇氣做出這樣的決定的。
他隻能問:“淮省和閬中隔著一個庸省,庸省雖不屬於西北巡閱使管轄,但和江家交好,怎麽說服庸省的郭督理讓我們借這個道呢?”
謝旌回:“說服不了。”
顧懷一怔,等謝旌的下文。
謝旌手指扣著桌子,慢悠悠地道:“說服不了,那就打下來。”
顧懷越發震驚地看著他:“你沒開玩笑吧?”
謝旌卻是一臉平靜,仿佛在說一樁再平常不過的事:“我沒開玩笑,你也沒聽錯,此路不通,那我就把這路給通了。這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這件事我交給方中去辦,他擅長打閃電戰。郭彥一共三萬兵,其中能打的一萬不到,撐死八九千人。據可靠情報,郭彥軍中已經大半年發不出軍餉了,士氣不行,武器裝備也馬馬虎虎。現在江回舟又剛死,他的幾個兒子都忙著爭西北巡閱使的位置呢,誰也顧不上他。我給方中一萬兵,打下庸省應該不成問題。問題是——”
他皺了皺眉頭:“那裏窮啊,以後怎麽養倒是傷腦筋。我琢磨著,到時候要不要把它送給羅大帥得了……算了,這事以後再說,先這麽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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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中沒有辜負謝旌的信任,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攻破了郭彥的主力,隨後成功地打下了庸省。
讓他大跌眼鏡的是,在最後關頭,庸省的兵幾乎是倒戈相向。一個團長衝著謝軍大喊:“誰讓我們吃飽飯,我們就跟誰!”
謝旌也是豪氣,攻下庸省後,直接給投降的士兵補了半年未發的軍餉,外加米糧,把這些餓了大半年的士兵感動的,連“謝督理您怎麽不早點來啊”這話都說出了口。
謝旌還能怎麽說呢?
方中是知道接下來的計劃,他私下問顧懷:“謝督理錢還夠嗎?”
顧懷鎮定地回:“夠的,謝督理身後有顧氏呢。”其實是顧蘭兮把自己放在銀行保險櫃裏珍寶首飾都拿出來,賣了不少。
不管怎麽說,這路總算是通了。
謝旌率領精銳,連夜趕路到了閬中邊境。誰知還沒進閬中,就出了一樁怪事。
深秋季節,以錦城為中心的大片地區竟然下了冰雹,砸死了人不說,剛要收割的糧食也毀了大半。麵對即將到來的凜冬,老百姓一籌莫展。
謝旌的軍隊也隻能停了下來。
閬中有顧家的生意,他原本是想借顧家的糧挺過去。誰知前去探了一番,得知江夫人在十日前,不僅收了閬中糧店的糧,在冰雹發生後,也迅速地控製了西北其他兩省的糧食。他便隻能作罷。
不過,幸好剛收了庸省,雖然這地方不富裕,但剛過豐收季,糧食多少是有的,能熬到後方的顧懷自江南將糧草送過來。
拋開這層不說,謝旌也是納悶的:秋冬下冰雹本來就是罕見的事,江夫人卻好像有未卜先知能力似的,竟然知道先屯糧?這事太蹊蹺了。
再細想這事,又總覺得有些熟悉的感覺。
好像某人一貫的做事風格,明天要發生的事,她卻能在今天就做好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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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旌剛在閬中、楚省邊界駐軍,丁茂財父子就帶著一個中年婦女來見他。
謝旌立刻扔下了手裏所有的事。
丁茂財說:“我們順著胡顯海那處的線索,跟到了閬中。江潯將傅副官帶到了他在青城山下的一座莊園。傅副官的腿傷十分嚴重,她在那裏待了近三個月。大概一個月前,江夫人讓手下的一位旅長薛金壯帶兵圍攻了莊園,帶走了莊園裏所有活著的人。一個個審問後,除了傅副官和雄哥幾人,其他在莊園裏做雜事的都放了。”他指了指中年婦女,說道:“這位是曾經服侍傅副官的大嬸,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您可以問她。”
謝旌指了指一邊的椅子:“大嬸,坐。”
大嬸連連擺手:“不不不,我不坐,不坐。”
丁茂財勸道:“坐吧,這事一時半會怕是也說不完。”
謝旌又喊了人:“上茶。”
大嬸隻好戰戰兢兢地坐了下來:“謝——謝督理您想知道啥?”
謝旌說:“從傅青偃進那個莊園,到她離開,所有的一切,事無巨細,你都告訴我。”
大嬸便將這幾個月的事,不論大小,都一五一十地說了。
“傅小姐來的時候,還是七月初,天氣熱得很。七少爺讓我每天給她做三頓飯,幫她洗漱和換藥。傅小姐右腿傷得很重,一開始下床都下不了。那麽重的傷,換了別的姑娘,哭都哭死了,她卻連吭都沒吭過一聲,隻讓我每天做肘子、紅燒肉、雞、鴨之類的。大熱天的,吃這些東西挺倒胃口的,可她卻吃得幹幹淨淨,從來不浪費。”
謝旌心像被揪了下,她這麽做,隻是為了早點讓傷好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