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斷腿
青偃想起來了。
那日她刺死曹穆山後，卻不慎掉落了懸崖。若換成常人，那麽高的山崖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了，可她不是常人。她的師傅教了她世上最精妙的輕功，也許她的殺人功夫在江湖上算不上一流，但是逃命的能力，卻絕對是超一流的。
墜崖時，在被恐懼支配的前兩秒過去後，她身子的本能已經反應過來了。她迅速地在空中一個艱難翻轉，由仰麵轉成直立。
她的運氣還不算太壞，這一片懸崖也不是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崖縫中仍有一些雜草和小樹，她用盡全力貼近崖壁，伸手去觸那些樹和草。樹草雖然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一一折斷，但是這麽一來，也大大減緩了她下墜的速度。
速度一慢，她就能借到力了。施展壁虎遊牆功，她緊緊地貼在了崖壁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
手上火辣辣地疼，想來是剛剛被樹枝什麽戳破了掌心，但與她此刻的困境相比，這痛又太過微不足道了。
崖下黑沉沉的，仍是看不到底，她的輕功再好，她的力氣也是有限的。這樣的姿勢她撐不了多久。
她的右下方有一棵還算大的樹。她迅速計算如何施力，然後一咬牙，縱身躍了下去，順利地落到了樹上，而那樹枝隻讓她停留了數秒時間，便斷了。
她掉下去之前，已經算好了貼住壁麵的距離和著力點。
如此，貼住壁麵，跳，借力。她不緊不慢地往崖下墜。
力氣在迅速地消耗。
她的運氣也不是一直很好，每一次的計算也不是萬無一失。有幾次，她都失手掉了下去，虧得她反應迅速，才堪堪貼在了崖壁上。
她已經沒什麽力氣了，但也能看到崖底的情況了：是鬱鬱蔥蔥的樹木！
她決定賭一把。
在隻夠最後一把跳躍的力氣時，她縱身躍了下去。
最後接住她的是一棵高高的樹。她抓住了樹枝，那樹枝卻沒承受住她，斷了。
她還是掉了下去。隻不過，這一次她已經沒力氣再借力跳躍了。
她唯一能做的，是護住她的要害，讓自己不被摔死。
墜地的時候，她隻覺得右腿鑽心地痛，頭也撞到了什麽，一時緩不過氣來，暈了過去。
*
“這是哪裏？”青偃問七寶。
七寶踟躕片許，回道：“閬中。”
青偃沉默。閬中和淮省並沒有通火車，馬車最快也要走十五天左右，也就說她至少昏迷了半個月。
“你，救了我？”青偃抬起頭，眼中有戒備之色。
此時站在她麵前的是七寶沒錯，但肯定不是狗頭坳的七寶了，穿著、神情甚至身上的氣質都不一樣。
她掉下懸崖，謝旌一定會派人搜山救她，這點默契她是相信他的。可是，她卻沒有被找到，這說明有人先一步，救走了她。
而這個人，如果是眼前的七寶的話，那就很耐人尋味了。按照顧懷的說法，他並沒有隨軍到淮省。
七寶沉默片許，點了頭：“是的，我在崖下找到了你。”
“你怎麽知道我墜了崖？”青偃追問。
七寶的眼別開了，不敢和青偃對視。
青偃笑了笑，卻沒有溫度：“如果你不想說，那就不說吧。你救了我，還是謝謝你。”
七寶能感覺到青偃語氣的生疏，他忍不住道：“老大，你別這麽說——”
青偃打斷了他：“你也別這麽叫我，我們狗頭坳的弟兄孬雖然孬，雖然窮，做的也不是什麽光明正大的事，可向來一是一，二是二，不玩陰謀詭計那套。你既然有你要走的路了，那祝你一帆風順，前程似錦。但以後，你是你，狗頭坳是狗頭坳，沒有關係了。”頓了頓，她又道：“上次我說的收徒的事，也沒正經行過禮，拜過祖師爺，你也就當我隨口瞎說，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吧。”
七寶怔怔地看著青偃，眼漸漸紅了：“老大，你為什麽不聽聽我的解釋？”
青偃回：“你想說，那便說。但還是那句話，一是一，二是二，要是編那種天花亂墜的故事，就別浪費你的時間，我也不想聽。”
七寶沉默片許，說道：“我姓江，真名叫江潯。”
“江潯？”青偃微一蹙眉，隨即問道：“江回舟是你什麽人？”
七寶回：“是我的父親。”
青偃微微一笑：“原來你是西北三省巡閱使江大帥的少爺啊。”他們狗頭坳竟然安了這麽一尊大佛，她也當真有眼無珠。
又想到，前世的七寶在兩年前被顧懷槍殺，而這一世因她從顧懷槍下救下了他，他才能又回到閬中。
在她的前世記憶裏，隻知道閬中是江回舟的地盤，江回舟妻妾成群，兒子生得也多，家中宅鬥算是所有軍閥中最厲害的。想來，七寶——江潯應該是內鬥的犧牲品，不然也不會淪落到在狗頭坳當土匪。
算算時間，差不多，江回舟是在慶雲十三年秋病逝的。跟謝明承鐵了心要把江山交給謝旌不一樣，江回舟的選擇太多了，導致他死後一年，他的兒子們都還在爭大帥的位子。
後來怎樣來著？
青偃仔細回想。對了，西北巡閱使的位子最後落到了大兒子江淙的手裏，隻不過江淙是個傀儡，後麵的操縱者是曹穆山。
青偃的目光又回到江潯身上。這一世，曹穆山已死，江潯卻沒有死，西北的天下到底會落到誰的手裏，看來有了一個懸念。
不過，這一切跟她似乎沒什麽關係。相比這些爭鬥，她比較關心的是——
“我可以離開這裏嗎？”她問得很禮貌。如果答案是“可以”，那她肯定是要走的，即便現在右腿廢了；如果答案是“不可以”，那她也是要走的，隻是得費一番心思了。
江潯微微低了頭，說：“你為什麽要離開？這裏吃穿不愁，你想做生意，或是做兵工廠，都可以的。”
青偃覺得這個回答很有道理，但她還是笑道：“我不喜歡被挾持。”強迫不讓她走，可不是挾持嗎？她再孬，這點骨氣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