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歲月靜好
綠竹院裏，謝旌眼巴巴地站在窗口張望，見幾個下人搬著兩個大箱子進來，裝模作樣地開門走出去。
“這是什麽？”謝旌指著箱子問。
青偃說：“夫人說這些衣服是她年輕時候的，現在穿不了了，送我穿。”
謝旌提著的心才剛放下，又聽青偃問他：“你們謝家待下人都這麽大方的？”
謝旌嗬嗬笑了笑：“就你傅青偃講義氣？我們家老謝也是把謝家上下都看做兄弟姐妹，謝家的家風本就如此。”
青偃乜了他一眼，鬼才信呢。不過，幾件衣服，送就送吧，她每天跑來跑去的，穿裙子或軍裝也確實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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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蘭兮和葉周章打了電話，約了第二日去葉家紡織廠。謝旌和青偃自然跟隨。
葉周章見了謝旌，雖說麵上帶著笑，但因葉琬琰退婚的事，心裏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顧家是南城的望族，家教甚嚴，卻不想顧蘭兮養出這麽個荒唐的二世祖來。
顧蘭兮同葉周章說了合作的事，葉周章吃了一驚：“做羅大帥的生意？”
顧家和葉家是世交，顧家的家事，顧蘭兮知道葉周章心裏有數，便坦白道：“謝旌在他兩個舅舅那立了軍令狀，半年內要讓顧家的紡織行扭虧為盈。老葉，看在咱們兩家多年交情的份上，你幫我這個忙，隻要謝旌拿下羅大帥的單子，你這裏的機器就借我一個月，專門用來做汗衫。當然，這利潤我們五五分，中間要是出了任何差池，顧家、謝家願意全權擔責。”
葉周章道：“你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這忙我肯定是要幫的。不過，葉家紡織廠的機器沒做過汗衫，也不知道能不能做，這事你們看怎麽辦？”
坐在一邊聽了半天的謝旌開口說：“葉叔，等下我去看看機器。我在羅國的時候，去小舅舅的紡織廠裏待過一段時間，紡織機器的流水線我都熟，見過怎麽做汗衫。”這話他還謙虛了，事實上，他連機器組裝都會。
葉周章倒是吃了一驚，但多年經商讓他養成了氣定神閑的功夫，麵上隻是和氣一笑：“那成，我們先去看看機器。”
來到廠房，青偃第一次見到這麽多機器，一愣之下，倒更覺得要拿下羅大帥的單子了，這筆生意賺的贏麵非常大。
她還在發呆，琢磨著怎麽賺羅大帥的錢，謝旌已經去看機器了，不確定的地方還找了工人問。
葉周章起初覺得謝旌剛剛的話有吹牛成分，但見他問工人的問題個個都十分專業時，他這輕視的心漸漸收了起來。
謝旌問了一圈，又回來找葉周章：“葉叔，有機器的圖紙嗎？”
葉周章說有的，就在他辦公室裏，謝旌便說：“圖紙借我看下。這批機器可以做汗衫，但需要改幾個地方。”
葉周章一愣：“改機器？”
謝旌點頭：“不改也能生產汗衫，但做出來後，仍需要經過一道手工工序，比較麻煩，還是直接改機器效率高。您放心，等這批汗衫生產完，我再把機器改裝回去，絕對不會影響您手頭的單子。”
這下連顧蘭兮都吃驚了：“你會改裝機器？”
謝旌笑道：“會啊，小舅舅工廠的紡織機壞了，我都會幫忙修。”又對葉周章說：“葉叔，我們去您辦公室吧。”
拿到圖紙，謝旌便仔細地看了起來，連顧蘭兮和葉周章離開，也隻是隨便“嗯”了聲。
青偃無所事事，就坐在沙發上發呆，發著發著，目光也不知怎的，就落到了謝旌身上。
謝旌坐在桌前，拿了紙筆，正對著圖紙寫寫畫畫。淡淡的陽光從窗外灑落，他烏黑的發，俊朗的眉目，白色的襯衫，修長的手指，都像籠了一層淡淡的光，青偃微微眯了眼，思緒漸漸飄向遠方。
“阿爹，你給我講《水滸》的故事嘛。”
“囡囡，阿爹得寫好這幅字，你先坐那裏吃糕點，等會兒阿爹。”
“好吧，阿爹那你寫快點。”
小小的女孩，穿著雪白漂亮的洋裝坐在椅子上，蕩著兩隻穿了紅皮鞋的腳，捏起桂花糕一小口一小口地咬，邊咬邊嫌棄：“還是奶油蛋糕好吃，阿爹我們去買奶油蛋糕吧。”
男子抬起頭，微微笑道：“你阿娘說了，我再給你買奶油蛋糕，她連我一塊揍。你啊，要吃找你阿娘說去。”
女孩不屑：“怕什麽，我保護你。”
男子哈哈一笑：“那下午我們就去買，說好了，你要保護阿爹。”
女孩用力點頭：“放心放心，武功我也會的，才不怕阿娘呢！阿爹，我不吵你了，你快些寫。”
男子笑著彎下身去。午後陽光打在他的身上，他烏黑的發，他清雋的臉，他筆直的肩背，他永遠一塵不染的長衫，慢慢在歲月的罅隙裏褪了色。
謝旌一抬頭，就見青偃直愣愣地瞧著他，心跳頓時漏了一拍。他忽然想起金灶沐的話來“認真的男人對女人有致命的吸引力”，難道是他認真的樣子讓傅青偃開竅了？
嘴角不自禁地悄悄彎起，他的目光亦溫柔起來。隻是，嘴角這抹笑還未全然綻放，便凝固了。傅青偃的眼睛是在看他，可那目光卻透過他，早已不知飛去了哪裏。
他，隻是一個焦點。
不僅如此，那雙黑白分明的眼，此時卻染了一層淡淡的紅，紅中甚至還有盈盈的水光。
謝旌吃驚，這是怎麽了？
“傅青偃？”他喚她。
喚了一聲，沒反應，他又喚了一聲，直到第三聲，她才像被觸了電似的反應過來：“啊？什麽事？”
謝旌指了指她的眼睛：“你哭了。”
青偃反射性地偏過頭用袖子抹眼淚，卻突然回過神來，沒好氣地罵謝旌：“哭你個頭。”
謝旌看著她，問她：“你剛想什麽呢？喊你半天都沒反應。”
青偃歎了口氣，幽幽道：“我想我那死去的阿爹呢——”
謝旌頓時黑了臉，他一英俊瀟灑的大好青年，在她眼裏竟然跟一個老頭差不多！
“去，給我倒杯水來。”他需要滅滅心頭的火。
青偃便起身去外麵拿了熱水壺來，給他倒了杯水。
謝旌不理她了，繼續畫圖紙。
青偃無聊，從書櫃裏拿了本書，翻著翻著，困意湧來，她打了個哈欠，本想閉目養神，誰知卻睡著了。
謝旌畫完一半圖，便見青偃縮在沙發裏睡著了，臉上還蓋著本書，他忍俊不禁，差點笑出聲來。感覺身後的窗戶有風吹入，怕她著涼，他轉身關了窗戶。
屋子裏靜悄悄的，他在桌邊畫圖，她靜靜陪在一邊，倒無端生出些歲月靜好的意味來。
謝旌溫柔地看著青偃，突然覺得從前渴望的轟轟烈烈、肆意任性沒了趣味，像這樣，兩個人安安靜靜地相伴，也是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