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斷發
一直看桂枝給青偃弄頭發的葉琬琰開了口：“先把頭發洗一洗吧。勞你把宋媽叫來，再多打些熱水。”
葉琬琰將青偃推到陽光下，捋起袖子：“這輪椅能往下傾斜的，我先試試看，疼的話你說。”
青偃苦了臉：“你們怎麽就對我的頭這麽有興趣呢？”
葉琬琰說：“頭發髒，不舒服的呀。”
這又疼又累的，哪還顧得上頭舒不舒服。不過算了，葉琬琰要弄就弄吧，青偃認命地將腦袋伸了出去。
宋媽打了熱水，拿了幹淨的臉盆來。葉琬琰又找了個醫生的褂子圍在青偃脖子上，和桂枝慢慢地將輪椅翻了下去，她們動作很輕，青偃腹部有些痛，不過還能忍受，便也沒吱聲。
葉琬琰先把青偃的頭發打濕了，拿出一坨黏糊糊的東西往青偃的頭發上塗。
“這是什麽？”青偃覺得那東西有些惡心。
“發膏，用了能讓頭發變得順滑，羅國人都用這。”葉琬琰一邊塗，一邊解釋。青偃的頭發都打結了，得先把頭發弄順。
青偃微微歪了頭，瞧見一邊一瓶又一瓶的東西，很是驚訝。隻是洗個頭發而已，用得著這麽大陣仗？這桂枝也是厲害的，竟搬了這麽多東西過來。
用了發膏，頭發順滑多了，葉琬琰一點點將頭發梳開，再細細地將頭上的血塊和泥塊洗去，最後用洗發水洗幹淨。
其間換了十幾盆水，青偃沐浴著陽光打了個盹，待醒來時，葉琬琰已經用幹淨的毛巾在替她絞頭發。
桂枝蹲在一邊看青偃，見她睜開眼睛，像被嚇了一跳。青偃奇怪：“我有這麽嚇人嗎？”難道她已經到了滿臉戾氣、出門就能嚇人的地步？不至於吧。
桂枝急忙擺手：“不不不，不嚇人。傅副官這個樣子真好看，真的特別特別好看。”
“啊？”青偃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這世上竟然有人說她好看。好吧，自戀點說她倒也不難看，但和能把人看呆的那種好看應該是扯不上邊的，她有這個自知之明。
桂枝指著她的臉說：“傅副官，你的皮膚好白啊，陽光這麽一照，都快透明了——”
皮膚白？自從來了謝家後，吃好喝好，連太陽都曬得少了，確實黑不到哪裏去，更何況昨天被打成那樣，沒血色自然白了。
“你的眉毛很好看，眼睫毛又黑又長，鼻子也長得好，嘴巴也好看，如果塗點口紅什麽的，就更好看了——”桂枝撓了撓頭，她沒讀過什麽書，不知道用什麽話來形容這種好看。
葉琬琰開口道：“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摸著青偃半幹的長發，眼中有些羨慕：“我替桂枝說，還有你的這頭長發，是我見過最妙的，原以為是黑的，但在陽光下看才發現是深栗色的，又軟又卷。現在流行卷發，可不論怎麽弄，哪有你的自然呢？”
青偃笑道：“瞧你們這一唱一和的，我都能去參加選美了！”
葉琬琰說：“有何不可？在我看來，青偃可比去年的南城小姐美了不知多少。”
青偃自小風裏來雨裏去的，十幾歲起就和一群男的霸山為王，沒什麽性別意識，此時談論這種女兒家的話題，覺得怪怪的，渾身不適應，便動了動身子，皺眉道：“你們就別打趣我了。這個姿勢不舒服，搭把手，把這輪椅弄正了。”
葉琬琰和桂枝一聽青偃不舒服，急忙動手，將她的輪椅慢慢搖了起來。
桂枝正要收拾地上的東西，葉琬琰阻止她：“先等一下，勞煩拿把大剪子來。”
桂枝應了一聲去了。
葉琬琰進了洗漱間，走到鏡子前，將一頭烏黑的青絲散開，用梳子一下一下梳順。桂枝拿了剪子來，她接過便一刀刀將頭發剪了。
長長的青絲頓時落了一地，桂枝驚呼：“葉小姐，您這是做什麽呀？”
青偃聞聲，艱難地用左手將輪椅推到洗漱間門口，看見葉琬琰毅然決絕地將一頭齊腰長發剪成了齊耳短發。
剪完，她又一點點地將頭發修理整齊，背後的部分，她讓桂枝幫忙。桂枝一邊修，一邊苦著臉說：“葉小姐，這好好的頭發，您怎麽就剪了呢？”
葉琬琰長長地噓出一口氣：“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青偃彎起唇角，淡淡一笑。
*
夕陽西下。
青偃百無聊賴地看著天空中飛過一群群的鴿子。桂枝削著蘋果：“傅副官，明日您想吃點什麽？”
“烤鴿子。”青偃說。
“啊？”桂枝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建議，“鴿子還是燉湯補，要不燉個鴿子湯？”
青偃回了句“隨便”，繼續閉上眼睛打盹。待在醫院裏，似乎除了睡覺和吃飯，也沒有什麽事情可做了。
誰知剛迷迷糊糊地要入睡，就聽見一個哭泣的女聲：“琬琰——”
她不悅地睜開眼睛，循聲瞧去。隻見一個穿西裝的男子和著桃色旗袍的女子站在門口，不是謝旌和葉瑾瑜又是誰呢？
看到這兩人，她才剛好些的頭又開始疼了起來。她不委屈自己，便和葉琬琰說：“我回隔壁睡會，下午吃太多了，晚飯不用叫我。”餘光見桂枝已經削好了蘋果，切得方方正正地放在一邊，便補了一句：“桂枝，蘋果帶上。”
桂枝應了一聲，對謝旌和葉瑾瑜說：“大少爺，瑾瑜小姐，我先推傅副官過去。”
謝旌“嗯”了一聲，沒說什麽，目光卻一直落在青偃身上。青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麽，身後傳來葉瑾瑜有些尖刺的聲音：“琬琰，你還好吧？怎麽把頭發剪了——”
青偃剛出了房間，就見顧懷匆匆而來，見了她明顯愣了愣。青偃喚道：“顧師長。”
顧懷猛然回神，應了一聲。
這一個個都見鬼了不是。青偃問道：“出什麽事了？”
顧懷見謝旌也在，便道：“進去說吧。”
於是青偃又被推進了病房。桂枝見此，將一盤子蘋果放在了桌子上，默默退了出去。
顧懷看了眼葉瑾瑜，葉瑾瑜擦了擦眼淚，也還算有眼色：“剛瞧見醫院門口有家花鋪，你這裏太素了，我買些花來。”
葉琬琰點了點頭：“多謝表姐。”
葉瑾瑜笑道：“跟我客氣什麽，看到你沒事，我這心可算是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