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徐大胡子
1987年春,草長鶯飛,萬物複蘇,一片春光大好。
這一年,時年20歲的季明誠自揚州來到北京已第二個年頭。厭慣了在小城市千篇一律的無趣生活,猶記得當年北上時的豪情壯誌,季明誠發誓要衣錦還鄉的念頭頭非但沒有削減,反而愈發強烈。
說不上有什麽遠大誌向,最起碼萬元戶的目標還是要有的。但進了大都市以後他才發覺,空有壯誌雄心顯然離一個人成功還相差甚遠,還得有機緣和能力才行。
機緣是什麽?直白點就是運氣。季明誠一向認為自己的運氣不夠好,因為但凡和運氣有關的東西向來不會眷顧自己,否則自己也不會來了北京兩年還是一貧如洗的狀態。
能力是什麽?能力是一個人成功的必然因素,季明誠深知這通俗易懂的道理,他也堅定的相信自己的能力並不比任何人差。
有自信是好的。但自信過度,又未成功,就會使人萎靡不振,失去鬥誌。
來到北京兩個年頭依舊窩在潘家園古董店內打工,半點積蓄也未存下的季明誠此時的確有些萎靡不振。
此時的他就仰躺在古董店櫃台內的太師椅上眯眼小憩著,有點無所事事的樣子。畢竟是做的古董這種一本萬利的生意,開張吃三年的情況不少,遇到不長眼的客戶狠狠敲一筆就夠吃上幾年,而且平時能夠接待的客人也是屈指可數,不用風吹日曬受那辛苦罪,雖然賺的不多,但好就好在清閑自在。
古董店老板姓徐,年長季明誠十多歲,是個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在潘家園這片古董行當裏小有名氣,因有一張絡腮胡子臉,被人稱作徐大胡子。季明誠平時禮貌的稱其徐哥。
季明誠就在徐大胡子開的古董店內做著一個小小的接待,畢竟先前對古董鑒定一竅不通,能做個接待也是徐大胡子看他聰明伶俐是個可造之材才給了他這一份工作。
對於徐大胡子的賞識,季明誠由衷感激,平時跟著徐大胡子屁股後麵也是漲了不少見識,對於古董鑒定方麵的知識也是能夠瞎吹亂侃上幾句,雖然知識匱乏,但忽悠忽悠摸瞎的外行人還是不在話下的。這不前幾天就忽悠了一個貌似港商的土大款,買去了一個明宮裏的琺琅瓷,至於琺琅瓷是真是假,季明誠沒那把握,但這並不要緊,他的目的就是讓對方相信是真的就足夠了。
對於徐大胡子每年都要失蹤個把月,每次回來都能夠帶回來不少的好東西的問題。季明誠多少有些好奇的,私下裏不是沒有問過,不過都是被徐大胡子敷衍蓋過。
季明誠向來明事理,不該問的絕不深問,這也是徐大胡子看重他的原因之一。
一天的時間轉瞬即過,傍晚到了關門歇業的時候,季明誠鎖上門就回了住的地方。
他就寄住在徐大胡子位於德勝門附近的四合院內,院子通透,四間老式標準瓦房,院中居中有棵偌大梧桐樹,據說是徐大胡子祖傳老宅,有百年的曆史沉澱在裏頭,底蘊深的很。而且據徐大胡子酒後胡言,說自家這宅子風水極佳,若是放在古代那就是狀元門第。
通常這時候季明誠都笑笑不置可否,徐大胡子平時明顯是土匪的做派,一張看著就像能夠上了通緝令的麵孔,著實讓人不敢和狀元之類的文化詞眼搭上邊。
回到家中的季明誠隨意做了點飯菜,手藝不敢恭維,隻能填飽肚子,好在他對吃並不講究,吃飽喝足,就躺在院子內梧桐樹下的躺椅上對著天空發著呆。
混混僵僵就睡了過去,到了半夜,忽然一陣捶鼓也似的敲門聲傳來。
季明誠嚇得險些從躺椅上跌倒,對著緊閉大門嚷了一嗓子“誰啊。”
回答他的依舊隻有急促的敲門聲。
季明誠想了想,拎起牆根下一鋤頭握在手中,大搖大擺的朝大門口走去。
“誰啊,說話。”季明誠靠在門側,揚起鋤頭,打算來個敲山震虎。
“我。”門口傳來一模模糊糊的虛弱聲音。
“誰?”季明誠沒聽清楚,低聲又問了一句。
“你徐哥。”
季明誠這才聽清,趕緊丟下鋤頭拉開門栓,門開的一瞬間,門口一個大漢的身影就從外擠了進來,一把撞在自己懷中。
季明誠借著月光一瞧,嚇了一哆嗦,徐大胡子臉色慘白,和翻了片的魚肚一樣,他驚叫道:“我艸,徐哥,你這是咋了?”
“關……關門。”徐大胡子勉強開口,重重的咳了一聲,同時將背上那人腰粗細足有半人高的樹幹放到一側。
季明誠不敢多問,急忙拉上門栓,扶著徐大胡子進了屋子。
進了屋子,打開燈,季明誠這才發現徐大胡子小腹部位有血漬滲出,他想當然的認為徐大胡子估計是和打架鬥毆受了傷,不禁憤怒叫道:“徐哥,誰幹的?我廢了他小丫挺的,操他大爺的。”
“一會再說。”徐大胡子說了一句,旋即將那塊偌大樹幹丟到床上,然後咬著牙脫掉外套,露出小腹部位看似是緊急包紮的傷口部位,低頭看了一眼,皺著眉戰戰兢兢的觸碰了下,頓時有點疼痛難當,冷汗順著臉頰淌下,他疼的呲牙咧嘴罵了一句髒話,然後小心翼翼地撕扯著繃帶。
綁帶揭開的一瞬間,季明誠頓時有些毛骨悚然,因為那傷口處已潰爛,膿水正順著傷口往外滲出。
“徐哥,咱去醫院吧,都傷成這樣了。”季明誠焦急道。
“廢話哪那麽多,床下油燈趕緊給我點著了,左邊抽屜的藥給我拿來。”徐大胡子咬著牙,從床下掏出一鋒利匕首,匕首在燈光下散著銀光,鋒利至極。
季明誠急忙照辦,舉著點燃的油燈遞到徐大胡子麵前。
徐大胡子瞪著通紅豹子眼,對著油燈烘烤著手中匕首,然後在季明誠的注視下,一咬牙狠下心,對著腹部傷口處就挖了下去。
被烤的火熱的匕首與肉體接觸發出滋滋聲響,一股肉焦味傳出,季明誠單單是看著就感到心悸疼痛,他別過頭不敢在看。
徐大胡子口中咬著毛巾,汗如雨落,大口喘著粗氣,因疼痛而扭曲的五官幾乎都聚攏在一起。
幾秒鍾過後,叮咚一聲響傳出,像是什麽鐵物墜落在地。
季明誠轉過身,就看到徐大胡子咬著牙喘著粗氣將藥粉往傷口處摸著,通紅的眼睛正望著他,“瞅啥?趕緊給我綁上。”
季明誠急忙扯開一卷綁帶,幫徐大胡子包紮上傷口。期間徐大胡子連連痛哼,待包紮完畢,方仰頭朝床上躺去,一瞬間沒了聲息。
“徐……徐哥!”季明誠嚇了一跳,以為徐大胡子就這麽掛了。
“叫啥叫,沒死呢。”徐大胡子痛哼了一聲,旋即閉眼昏睡了過去。
季明誠鬆下口氣,不敢在叨擾,收拾著屋子。掃地的時候卻是發現徐大胡子從傷口處挖出來的東西,他借著光一瞧,頓時嚇了一跳。
子彈頭,季明誠就算再瞎,也一眼看出了這東西是子彈頭。看來徐哥的傷是槍傷了?徐哥到底得罪了什麽人?季明誠這樣想著,心中又是替徐大胡子著急又是好奇,但此時徐大胡子早就昏睡過去,他也不便多問。
接連幾天,古董店也沒去了。季明誠就在家中照顧著徐大胡子,對於徐大胡子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也沒在多問,雖然心中好奇,但他知道徐大胡子的性格,他不想說,你就算怎麽問,估計也沒什麽結果。
待到半個月後,徐大胡子終於有些好轉,也是能夠勉強下地自行走動。
這天傍晚,季明誠從外買了烤鴨回來,進了院子就見徐大胡子光著膀子躺在梧桐樹下的躺椅上。
“徐哥,好點了?”季明誠走了過來,將烤鴨和一些飯菜擱到樹下的桌上,然後坐到徐大胡子旁邊的椅子上,看的出徐大胡子麵色較之先前紅潤不少,懸在心口的巨石也落了下來,畢竟和徐大胡子兩年相處,他早已將其當作了自己的親哥。
徐大胡子並未回聲,似是根本未聽到季明誠的話,閉目不言,停了好一會,才緩緩睜開眼,望著夜幕,語重心長道:“誠子,徐哥我這次死裏逃生,大難不死,也不知道是福是禍啊。”斂回眉目,望向季明誠,繼續道:“好奇我經曆了什麽?我這是槍傷你也看出來了吧?”
季明誠點頭,和徐大胡子他向來不虛以委蛇,直白道:“徐哥,究竟怎麽回事?你這槍傷誰幹的?”
說到小腹這道折騰的自己死去活來的槍傷,徐大胡子眼眸明顯掠過一絲痛恨之色,他重重的哼了一聲,啐了一口,罵出一句讓季明誠聽不懂的話,“唐瘸子這個混蛋,這仇不報,老子誓不為人,操他大爺的。”
季明誠不解道:“唐瘸子是誰?徐哥,這人手中怎麽還有槍?他和你有仇?”
“說了你也不認識,這人惹不起。”徐大胡子擺了擺手,直起身子,撕下一塊鴨腿啃起來,大快朵頤之後,伸出虎掌擦了擦嘴巴,轉頭對季明誠道:“有些事不是徐哥故意瞞你,看的出你小子有野心,不想待在我這古董店做個小小售貨員,要是讓你知道徐哥我是幹啥的,你小子指不定就忍不住要參與進來,好在先前沒和你說,不然這次你小子指定掛在那裏了,徐哥我先前不和你說,也是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