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和離
林玉璋糾結的眼神猛然一僵，悔婚？
說話的女子還是個小丫頭，穿著一身打著補丁的粗布舊衫、紮腳褲。
一頭不長的頭發有些枯黃雜亂，已梳成了兩支麻花小辮，也露出她小巧青澀的臉龐。
不漂亮，但模樣清秀，看著是沒長開。
若說她有何吸引人的地方，那就是一雙大眼清亮有神，時不時有一抹狡黠的光芒閃過，卻襯得小臉很無辜。
剛才他躺在床上無力動彈，看著她在長輩麵前的乖巧表情和盤算目光，就隻想到了狡黠與無辜這兩個詞兒。
一個這樣的小姑娘，生長在貧寒之家還陡然將自己嫁了，在這陌生環境中卻毫無拘謹不安之態。
此時說“你可以悔婚的”時，也毫無緊張不安之意，仿佛在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甚至……仿佛在問你要不要吃飯、要不要喝水一樣隨意。
“君子無信而不立，你救了我的命，我卻棄約負義，叫我有何顏麵立於天地之間？豈不受世人唾罵？”
林玉璋緩緩開口了，聲音有些沙啞、氣息有些不足，但還是說了許多話。
剛才爹娘兄嫂還有外婆家這麽多人圍在床邊時，他也沒說過這麽多話。
此時說來，還真是心情複雜，難以言喻。
再怎麽樣，這小姑娘也已進了林家門，是他小媳婦，若悔婚那就是和離，這種事他可做不出來。
罷了、罷了、罷了……
“你莫要亂想，以後安心在林家，我林玉璋雖不才，但也定不負你。”
林玉璋心下認命，語氣就變得堅決起來，目光再看向床邊的小姑娘時，也少了幾分打量神色。
“……”陸春雨無語地看著他，剛才還一臉掙紮的男子，此時卻已下定了決心，還說出那樣的話。
她有些後悔了。
剛才不該說“你可以悔婚的”，任何一個男子都抹不下這反悔的麵子吧？
更何況她還是救命恩人，這是在逼他忘恩負義，在激他做出決定呀。
陸春雨咽了下口水，垂下眸子尷尬地解釋。
“我不是那意思，剛才我……是真的，真心實意地說，你可以悔婚的。”
“你既清醒自然知道，我們的婚約隻是權宜之計。”
“衝喜並不是救你的根本原因，那顆蛇膽才是，是你娘執意相信衝喜成功。”
“我也不是挾恩圖報霸占你林秀才媳婦的位置，當時我在山上抓到那條蛇就匆匆下山來你家，我什麽都不知道，急著喂你蛇膽。”
“因而也未注意聽你娘說了什麽，就把一屋的人都請了出去……”
“我也不知明明用蛇膽救回了你，卻怎麽就成衝喜娘子了……”
陸春雨不好意思地解釋了昨晚的原委。
她知道他並不喜歡自己，隻是礙於君子之約而勉強接受了她。
但她並不想讓他覺得，自己白撿了這樣一樁親事，霸占了他的將來。
因此，她希望能將事情經過說清楚，讓他明白原委而重新做出判斷。
現在婚約失效影響並不大，便是和離，也不會誤了誰。
大不了她帶娘和弟妹們搬離李花坳。
“不可！”誰知林玉璋卻臉色沉了沉，嚴肅地拒絕了。
“為何？”陸春雨不解地看著他。
“固然你有你的解釋，但你如今確實已進我林家門，不管以何理由讓你出這門，在外人眼中，你都是我林玉璋拋棄的。”
所以，還是他言而無信、忘恩負義。
“我不在乎旁人怎麽說，解除婚約於你於我都好，現在是最佳時機，拖久了於你不利，於我……也不利。”
陸春雨指出問題所在，這是現實問題。
然而林玉璋卻似不為所動，目光依然堅定地看著她。
“男大當婚，女大……”他說到這裏才語聲一頓，目光飛快地看了她一眼。
聽說她才十二歲，說女大當嫁有些不合適。
他無奈地垂下眸子，半晌語氣難掩尷尬，又尋了理由：“你若有別的心儀男子，另當別論。”
陸春雨張了張嘴正想說她有，然而腦中卻是一片空白，她擰了擰眉，卻想不出半個人選。
主要是倉促之間腦中沒有現出誰的名字，她沒有對誰的印象，沒有擋箭牌可用。
看她表情陡然也尷尬起來，林玉璋勾了勾唇，語氣已毋庸置疑。
“此事就到這裏，莫要再提。”
“我……”陸春雨還待再辯，這時屋外傳來腳步聲。
“玉璋！餓了吧？先吃碗紅棗雞絲粥，你李爺爺說了，你失血過多身體虛著，要溫補，慢慢來，不著急哈。”
林何氏端著一大碗紅棗雞絲粥走進屋裏，頓時屋裏彌漫著清甜的粥香。
陸春雨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肚子便咕嚕一聲。
回過神來，陸春雨頓時紅了臉，低頭不敢看林玉璋，趕緊起身讓出地方給林何氏，也借以掩飾自己的窘迫。
隨後走進來的是林田氏，手中端著一盆水還有洗漱之物。
“娘，大嫂，你們出去吧，我、那個……你過來幫我。”林玉璋說著就要撐起身子，又看了陸春雨一眼。
言下之意，隻要小媳婦照顧他就行了，其他人不用呆在這裏。
“那行，春雨丫頭你好生照顧玉璋，粥也趕緊吃，別涼了。”
林何氏此時心情好得很，當下就將那碗粥放在床頭櫃上，轉身又叮囑了陸春雨幾句。
林田氏將水盆放在屋角麵架上，也趕緊走了，廚房裏忙著呢。
“……”陸春雨無奈，隻得過來拿了兩個枕頭墊在林玉璋身後，讓他可以舒適點坐著。
再照顧他洗漱，擦臉後，連忙將還熱著的紅棗雞絲粥端過來。
聞著香，她差點又想咽口水了。
她一早上到現在也沒吃一口東西，林家忙著照顧林玉璋，也忙著招待外婆家，誰還管她有沒有吃東西了？
而她又被困在這屋裏，也沒機會去廚房裏尋吃的，隻能先喂這個病人了。
“你自己也吃些墊墊，早飯應該快好了。”
林玉璋吃了兩口，目光隱有笑意，仿似有道流光快速滑過，隨即又微微垂下眼瞼，隱去所有的心思。
這個小姑娘其實……挺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