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支離破碎的家（上）
自從媽媽去了香港之後，簡易覺察到似乎見到父親的頻率也越來越少，從原來的一個月一麵到兩個月一麵，再到後來……
簡易翻著日曆數了數，竟然已經有四個多月沒見過簡鍾華了。如果不是親身經曆，簡易很難想象一個十六歲的女大學生始終是一個人獨居的。
高二第一學期一轉眼就接近尾聲，孟高去了劇組之後簡易的校園生活一下子冷清了許多，沒了每天等在樓下眼角眉梢都掛著笑意的人，簡易剛開始不適應了好些日子自。
簡易媽媽是在十二月的一個雨夾雪的天氣裏落地浦東國際機場的。這一次，李宥芝女士在上海待了很久，隻是一天也沒在家裏住過。
直到某個夜晚，簡易寫完作業躺在床上和遠在劇組剛收工的孟高微信視頻聊天，突然聽到臥室外有輸密碼開門的聲音。簡易光著腳跳下床左手拿著房間唯一算得上防身工具的網球拍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小心翼翼地將房門拉開一個縫隙，偷偷探出腦袋觀察著客廳的動靜。
“媽？”
簡易看到沙發上坐在黑暗中的人影緩緩走過去，打開走廊的射燈，看見李宥芝匆忙之間抹了抹臉。
簡易想不到有什麽事是能夠讓一貫作風強勢的媽媽掉眼淚的。
“簡易，你看看吧。”
這句話像是一個開啟潘多拉魔盒的咒語，拉開了簡易接連幾天噩夢的開端。
離婚協議書。
簡易突然有點慶幸，至少兩個人還可以坐下來談離婚協議，而不是一紙訴狀一紙判決。她還以為水火不相容的兩個人再次碰麵就是一個拿刀一個人拿板磚的地步了。
“簡易，經過爸爸和媽媽的慎重考慮，我們決定分開生活。”
簡易冷笑了一聲把離婚協議書放回桌麵：“慎重？有多慎重？”
“為什麽不多等兩年，連等到我成年高考都等不及了嗎？終於還是裝不下去了嗎？”
李宥芝一巴掌拍在茶幾上憤然而起：“簡易！誰教你的，你的教養呢？就這樣和父母說話？！”
如果客廳的燈再亮一些，此時此刻簡易可能可以看到媽媽臉上的淚痕和脖子上爆起的青筋。
“誰教的？可是我從來都是有人生沒人養啊，怎麽會有人教我呢？”簡易知道雷點在哪裏，專門挑著難聽的話來講，就是想激怒媽媽。
怎麽能連離婚都這麽平靜冷漠呢，平靜的好像隻是在談論一張工程圖和一頁合同一樣。
“簡易！你什麽態度！”
“你們都要離婚了，你們想要我什麽態度？張燈結彩敲鑼打鼓的慶祝你們名存實亡十多年的婚姻終於圓滿大結局了嗎？！”
簡易媽媽沉默了。在此之前她好像沒有認真評估過離婚之間事情對簡易的影響。而實際上這一場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婚姻，到頭來最無辜卻被傷害最深的正是簡易這個孩子。
簡易看媽媽不說話了，自己也就不想再多說什麽了。再多的諷刺挖苦也不過是宣泄情緒，離婚協議書上最後一頁落款處李宥芝和簡鍾華兩個人的名字已經並排簽好了。
“所以我的撫養權歸爸爸了是嗎？你不要我了？”
“媽媽工作忙，照顧不好呢，爸爸就在上海，又是大學教授，對你的成長有益處，而且你不是最喜歡你爺爺奶奶嗎？他們年底北京的生意處理完就回上海長期定居了。”
“哦。”
“你是不是怪媽媽沒有爭取一下？”
“是。”老話說孩子是媽媽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簡易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同樣都是懷胎十月掉下來的肉自己在媽媽眼裏卻這麽可有可無。
“明天和班主任請個假，我帶你去過戶。”
離婚協議書白紙黑字寫著，現在簡易住著的這間評估價值六百七十萬的婚後共同財產屬於簡易。另外有一千萬教育成長基金將分三次給予簡易，十八歲一百萬，二十二歲一百萬，二十六歲八百萬。
“好。”簡易走過去坐在李宥芝旁邊，有很輕很細的聲音開口，“媽，你還會再回上海嗎？”
“如果不是工作需要，應該不會了。”李宥芝這一次沒有騙她，沒有像小時候騙她去遊樂場和肯德基一樣應付她。不過這一次，簡易的內心竟然是希望被騙的，哪怕，隻是一個徒有其表的念想也好。
“哪怕是我，也不能成為這座城市留住你的理由嗎？”
“易易，對不起。”
“我想我不能原諒你。”
簡易已經不想追究為什麽了，她木訥地從沙發上起身，走回房間合上了臥室的房門。
大概是三四十分鍾之後，她聽見客廳傳來李宥芝高跟鞋走動的聲音，然後是一聲關門落鎖，整間房子再次重回平靜。
平靜的，就好像一切事情沒有發生一樣。
“易易？你還好嗎……”
孟高的聲把簡易拉回現實，她這才發現自己剛剛是沒有掛斷微信視頻電話的，也就意味著剛剛發生的事情孟高一絲不差全部知曉了。
“我沒事……”
“那你把攝像頭打開我看看。”
孟高在劇組的服裝間裏看著屏幕上簡易紅紅的眼睛和腦袋下麵哭濕了的枕頭，隻恨不得能擁有瞬間移動的超能力，一瞬間出現在她身邊把她抱進懷裏摟緊。
“沒關係啦，你也別被我影響喪著臉，一會上鏡拍戲該不好看了。”簡易揉了揉眼睛，倒是反過來安慰起孟高來了，“再說了，也不是沒有好消息，至少他們離婚了，我跟著我爸爸生活，你也不用擔心我會不會偷跑到香港了。”
“簡易怎麽辦，我好想和你結婚啊……”
如果有一個才十六歲的男孩這樣說，也許所有人的反應都會和簡易一樣吧。一笑而過，笑著說他傻。
“我聽到有人在喊你準備了，快去吧。”看著孟高還是舉著手機邊走邊說話就是不肯掛斷，簡易把眼角的眼淚擦幹笑了笑連聲說自己沒關係。
孟高把手機扔回外套口袋，深吸了好幾口氣走回片場，簡易和她媽媽的對話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o：簡易，好想給你一個家啊。]
發送時間是收工後的淩晨三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