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疼
孟高在簡易家樓轉角的暗處靜靜地看著夏智錫和簡易從出租車上下來，看見夏智錫把她送到門口，看著夏智錫也站在樓下等著簡易上樓到家了再走。
原來自己給她的不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好，原來也有另一個看上去和她更合適的人對她也是如此心意。
夏智錫是看到孟高了的。他的眼神瞟到暗處那個攥著拳心有不甘的身影，勾了勾嘴角走了過去繼續往著熊熊燃燒的妒火中再添一把柴。
讓一個十六歲情竇初開的男孩學會放手，夏智錫覺得這不是難事。
“孟高是吧？”夏智錫走到暗處，雙手抄在兜裏挑釁地看著麵前的男孩。在他心裏，已經20歲的他可以算是男人了，而眼前這個還在讀高中的小毛孩隻能算個乳臭未幹的男孩。
當然，孟高可不這麽認為，畢竟兩個人麵對麵站著的時候孟高一米八多的個子甚至比夏智錫還要高上一些。
“怎麽你要打我？”孟高到底是年紀小還沒被夏智錫的話刺激幾句，手直接伸出來抓住了夏智錫的袖口把他往牆上按。
“不如你試試，我們兩個人打起來簡易是幫你還是幫我？我打賭，簡易肯定幫我。”夏智錫輕蔑地撇了撇嘴，心裏嘲諷了一遍孟高。不過就是皮囊好看了一些，根本就是個楞頭小子，也不知道除了這張臉簡易還能看上他哪裏。
“你不要以為從小認識簡易就有什麽了不起，遇見對的人不分先來後到。”
“從小認識確實沒什麽了不起，隻不過……對了，生日禮物收到了很開心吧？你以為那是簡易挑的？那可是我隨手幫你買的。你以為簡易很喜歡你嗎？簡易和我說的可是她對你的存在感到十分苦惱啊。”
“不可能！”
“不可能？那你不如想一想如果不可能，那為什麽她連準備去香港上學的事都不告訴你？這麽大的人生大事她竟然隻字不提，你覺得她是什麽意思？”
孟高在夏智錫的一連串反問中捏著他領口的手力道漸漸鬆下來，直到最後垂頭喪氣地垂下胳膊來。
夏智錫對孟高的反應非常滿意，扯了扯被他捏出褶皺的領口，含著笑說，“小弟弟，唯一的解釋就是，簡易心裏根本沒有你，你對於她來說不過就是一個不重要的過客罷了，一個同學，誰又會在乎呢？”
“對吧？”夏智錫挑釁的拍了拍孟高的胳膊，隨即揚長而去。隻留下孟高低著頭盯著牆，不知道眼光落在哪裏，黯然神傷。
孟高度過了足夠艱難的五分鍾，無數個設問，無數種解釋，無數個理由在他腦海中翻來覆去地出現，直到最後他終於還是無法安慰說服自己。孟高一拳打在牆壁上，右手關節被紅水泥磚蹭出了血。
孟高撥通了簡易的電話。
“孟高，你聽我和你解釋一下……”簡易接了電話慌張地開口，將心比心她能猜到孟高現在的心情。這一切皆是因她而起。
“好，那你告訴我根本沒有要去香港讀書的這件事，你根本不可能去香港。”
“我……”簡易是不準備去的。可是如果媽媽堅持，那她又能怎麽辦呢？胳膊擰不過大腿，簡易自己心中都沒有把握的事，她不敢開口向孟高許諾。她怕她此刻說了不可能去香港的大話，以後會給孟高帶來更深的欺騙感和傷害。
“你說啊，你答應我，你根本不可能去香港。”
“孟高對不起……我……沒法保證……我……我也不知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終於孟高走到簡易家樓下窗口，對著聽筒溫柔地說，“簡易，你下來一趟，我們見一麵。”
孟高看著簡易出了大門往自己的方向跑過來，少年不知愁滋味的人終於明白了什麽叫心如刀割，就是看著她跑過來的一眼，孟高似乎明白了哥哥提起前女友的回憶時那種欲語還休的痛苦。
是真的喜歡，或者說甚至是真的愛，在決定放手的時候才會這麽痛。
孟高怎麽想也想不明白，不過短短半年多，難道自己對簡易的感情竟然已經可以用愛來形容了嗎？而且還愛得這麽深，所以才這麽痛嗎？
“簡易，所以你對我都是假的吧？是看我真心實意的付出不忍心讓我一個人演獨角戲，所以附和配合我一下？就像騙小孩子一樣騙騙我？”孟高率先艱難地開口。
“所以都是假的對吧。嗬，我竟然還天真的以為，你是喜歡我吧，你也是對我動心了的。也是，你從來沒說過，這麽久了這麽多次了，你連一句喜歡都沒說出口，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了。”
孟高眼睛裏沒了平日裏的光彩，盯了簡易的頭頂自言自語。
“你演技真好，我甘拜下風。”孟高兩隻眼睛紅通通的，兩隻手緊緊攥著拳，“所以答應我考到前三十名就做我女朋友也是騙我的，你根本沒準備我可以考到，所以也就根本不可能成為我的女朋友。從頭到尾，都隻是我一個人在自作多情對嗎？”
簡易也低著頭，眼淚早就滴下來了，根本不敢抬頭看孟高。
“簡易你說話，你回答我，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
“孟高，對不起……”
孟高深吸一口氣，仰著頭強迫自己直視著路燈燈泡。明明是昏暗的燈光，但真的直視時眼睛還是會被刺得生疼。不知道過了多久，孟高終於擠出來一句話。他聲音顫抖得厲害，語速很慢。
“簡易，我最後問一遍，我喜歡你，我們能不能在一起？不要再給我開什麽條件了，就現在，立刻馬上，我們能不能在一起！”
簡易的沉默時間比剛剛孟高內心糾結的時間還長。在簡易的沉默裏，孟高最後一點希望和期待終於被擊碎得片甲不留。
孟高艱難地做出決定，艱難地開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樣。
“你上樓吧，我最後一次看著你回家了。明天……”男兒有淚不輕彈，孟高吸了一下鼻子把哽咽聲憋了回去。他露出他的標誌性露齒笑，拍了拍簡易的肩膀，想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
“明天……明天早上你記得自己要吃早飯。”
簡易站在原地不動，她知道這一個轉身意味著什麽。直到孟高推著她走到樓門口，替她拉開樓宇門。
他必須要趕緊送她回去，因為再多看她一會兒，他真的怕自己撐不住了。很疼，心裏像是塞了石頭一樣疼，胸口鬱結，喘不過氣來。
“孟高，我……”
孟高打斷了她的話，替她把樓宇門關上。
“易易，再見啦！”
隔著防盜鐵門，孟高的聲音很輕很輕，在這樣的一個深夜裏，帶著令人絕望的憂傷。
“易易，我放棄了。雖然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但是我等不來了。以後我會離你遠遠地，看著你。你要快樂一點，多笑一笑。小傻子，我們，就算了。”
就算了吧。雖然我好想做你的小太陽，可是怎麽辦我的易易，我現在好像連自己都溫暖不了了。十六年來，孟高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的無能為力。或許，算了，才是兩個人之間最後的結局了吧。
簡易靠著門緩緩蹲下來，抱著腦袋泣不成聲。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慢慢挪回家，打開燈走到客廳的窗口。
這是他最後一次送自己回家了嗎？那這也是自己最後一次趴著窗台看路燈下的人了嗎？
孟高還站在路燈下，視線還是落在簡易家的窗口。隻是這一次。兩個人誰也沒有揮手。
孟高看到窗口的人之後默默轉身離開，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