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他是誰（下）
穿著睡衣流落在酒店大廳的簡易憤怒地撥通了夏智錫的電話。
夏智錫看到簡易的電話主動打過來倒是激動了一下，隨即聽著簡易的口吻仿佛一盆涼水潑下來。
“夏智錫你什麽意思？！”
“什麽？”
“為什麽把孟高的事情告訴我媽？！打小報告是幼兒園小朋友才愛幹的事情，你這麽大了還這麽沒皮沒臉？”
“不是，我也是無意間說漏了嘴。那天宥芝阿姨問我帶你去了哪裏，我一不小心說了句帶你去買了籃球什麽的，你該不會因為這個生氣了吧？”
“什麽叫我該不會因為這個生氣了？難道我不應該生氣嗎？！”何止是生氣，簡易現在覺得自己就是個點火等待發射的導彈，隨時隨地準備騰空爆炸。
“我也沒想到阿姨會刨根問底嘛，再說了我隻是說你給一個關係很好的男同學送禮物，也沒說你們倆具體的關係。易易，咱們倆認識這麽多年了，我把你當親妹妹一樣，這點事情你不至於的吧？”
“至於，很至於。”簡易心煩意亂，多一句話都不想聽夏智錫再說。
簡易掛斷電話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酒店一次性拖鞋和睡衣，這副打扮在這個除夕的上午又能去哪裏呢？
[jianyi：你在幹嘛？]
[o：陪爺爺下棋。]
簡易能夠想象到，除夕這天孟高一大家子人齊聚在爺爺家裏肯定很是熱鬧。就算這孟爺爺性格再古怪對子孫再嚴厲，可他們家終究是其樂融融的一個大家庭。不像她，除夕要在香港的酒店裏和媽媽吵架，人生地不熟到連憤然離家出走這樣的戲碼都演不出。
簡易在酒店茶餐廳一個隱蔽些的角落坐了一下午，直到天黑了才摸上了樓。
“你還知道回來？”等待簡易的第一句話就是媽媽的冷嘲熱諷。
“你放心，如果要是我能直接走，我今天一定不回來。”簡易心裏又何嚐不是一肚子的委屈，明明這就春節了，闔家團圓的日子卻鬧成這樣。
“簡易，你以前不這樣的。以前爸爸媽媽說什麽你都是乖乖聽著的，是最讓我們省心的孩子了。現在怎麽了，怎麽這樣了？是不是那個小男生的原因，不三不四的把你帶壞了？”
“誰不三不四？”
李宥芝倒是沒想到女兒會直接懟回來，幾秒遲疑之後歎了口氣。她的歎氣更進一步激怒了簡易。孟高的事情像是一個出口，將簡易長期以來對冷漠的母親的不滿全然抒發出來。
“就是因為我之前太乖了，我以為乖一點這一切就都會好的，可是我現在看明白了，無論怎樣，這個家都不會好了。”
“俗話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是不是如果我不是那麽乖，你們就能想起來你們其實是有一個女兒的，一個會哭會笑要呼吸有感情的女兒？”
簡易聲音吼得很大，直接把自己的眼淚吼了出來。她是不想哭的，一哭氣勢自然而然就弱了一下，當真像是一個小女孩在和媽媽撒嬌的樣子了。
李宥芝麵朝落地窗而立，俯視著繁華的維多利亞灣，久久沉默不語。
簡易的全部期望在她久久的沉默中徹底耗盡了。
過了很久很久，簡易笑了笑從喉嚨擠出幾個字，語氣明快。
“媽，要過年了，你要不要吃餃子？”
李宥芝的背影明顯僵了一下。
“好啊，今天過年，按規矩是要吃餃子和湯圓，你更愛吃餃子嗎？”
“那我去樓下餐廳訂兩份餃子。”簡易真的很想罵自己沒用，為什麽眼淚又在眼眶裏打轉。
簡易根本不吃餃子，她更愛吃湯圓。可是這些細節媽媽都不記得了。
除夕的兩盤速凍餃子，母女倆一人一盤，簡易幾乎是一口餃子一口冰水強製自己咽下去的。
吃飯時簡易接到了奶奶的電話，和爺爺奶奶寒暄了兩句之後看著對麵坐著的媽媽臉色越來越不好看，於是簡易也不敢多說話隻能草草掛斷了。
整餐晚飯氣氛尷尬到極點，吃完之後李宥芝女士當即找了個理由進了自己的房間。
沒想到做媽媽的，竟然比簡易更覺得場麵尷尬，更迫不及待地逃離。
簡易端詳著孟高朋友圈更新的照片，祖孫三代幾家人聚齊了，年夜飯擺滿了圓桌，小輩依次站在孟爺爺身後拍下一張完整的全家福。
真好，真熱鬧。
簡易給房門上了鎖，在黑漆漆的房間撥通了孟高的電話。
她能感覺到孟高接電話時背景音的熱鬧嘈雜，然後在推拉門打開關閉的聲音之後電話對麵恢複了安靜。
“易易？”
孟高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維多利亞灣正好有新年煙火點燃。簡易突然想到元旦跨年那天的外灘煙火，以及，燦爛燃燒的煙花下孟高的側臉。
“我想回家了。”
到底是想回家，還是想回上海，還是……我想你了，簡易心裏也說不清楚。
“那你快回來吧，我好想你！”
孟高卻能把這句話這麽輕而易舉地說出口。
“年夜飯好吃嗎？”
“嗯……還行。不過我二嬸做飯特別喜歡放香菜，每個菜出鍋的時候上麵都要灑滿香菜葉點綴，你要是來了，肯定吃不進的。”
“我媽做了紅燒排骨，你肯定也喜歡吃，我哥提回來了一個巧克力蛋糕，你要是在就好啦！”
聽說喜歡一個人的標誌之一，就是每時每刻自然而然的想到她。買零食的時候看到新出的口味會想著她或許愛吃，路過新開的門店想著以後有機會帶她一起，走過一起走過的路腦海裏是她，聽到某一首歌腦海裏還是她。
“對了對了……”
孟高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簡易的嘴角在他的碎碎念中一點一點上揚。
和他在一起的輕鬆快樂，是簡易在別處從未遇過的。
要來香港讀書嗎？也許之後有機會念到比內地更好的大學。來香港讀書的事情媽媽真的會因為自己的一句不想來就此作罷嗎？
最重要的是，簡易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孟高這件事。她聽著電話裏孟高的聲音，完全想象得出他在電話那頭描述時是多麽的眉飛色舞。她不想在此刻說些煞風景的話。
算了，不要來香港，也不要告訴孟高了吧，不要平添他的煩惱了。
“我給你拍香港的煙花吧？”
“好啊。”
“沒有元旦跨年外灘的煙花好看。”
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煙花好看，還是一起看煙花的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