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未了的心願
老式鍍金琉璃台燈的下麵安靜的躺著一個牛皮紙袋。
趙依琳知道那是什麽，鼻子一酸。她深吸口氣才勉強忍住了眼淚，“你要對我說的就這個？我以為你會有很多心裏話想跟我說。”
她說完話才發現霍強已經聽不見或聽不進去別人說的話了，他的生命在急速的倒退，從九十多歲的老者退回到剛出生的嬰兒，在隻能用秒來計算的生命裏，他選擇了要求和交托。
她拿起紙袋，裏麵和之前她看過的遺書內容差不多。
隻是在細節的財產分配方麵，比之前更顧及到齊孝岩一家。這點趙依琳很理解，畢竟現在整個霍家都是他一個人在撐著，洋子又生了孩子，他們在霍家的地位當然不能同日而語。
這時，她感到手背一暖。
霍強平生第一次主動握住她的手，似乎是因為很疲勞虛弱的關係，他閉著眼睛低聲說：“不要放棄.…… ……霍家就交給你了。”
短短一句話像一座大山壓在她肩膀上。
她點頭說：“嗯，我會盡力的。不過燁霖的案子結果如何，我都會對他不離不棄。也會輔佐燁岩把公司治理好。”
她十分誠心的說完，卻發現霍強搖了下頭，眉頭皺起，好像不認同她的說法。
“爺爺，我聽錯你說的話了嗎？還是理解錯了？爺爺？”
霍強嘴唇緊閉，眉頭鬆開。
趙依琳心一沉，以為他走了，手顫顫巍巍的伸到他的鼻間，卻感受到了微弱的鼻息。
還活著！
她嚇出了一身冷汗，眼淚湧了出來。
以前她並沒有意識到霍強對這個家有多麽重要。現在她終於明白了，他才是這個家真正的精神支柱。隻要他活一天，哪怕是在房間裏躺著，子子孫孫的心就不會散掉。
可就在他離去的同時，整個家族就會重新分化，埋藏在親情之下的矛盾就會日益顯露出來。
“爺爺，求求你不要走好不好。以前我總喜歡跟你對著幹，挑您的刺，以後我會好好待你，做好吃的給您吃，等燁霖出來，我們帶您四處走走看看.…… ……”
趙依琳用力抓住他的手，低聲乞求他，她不願意接受沒有爺爺來維係的世界，她不想眼睜睜的看著霍燁霖和齊孝岩越走越遠。
“.…… ……燁霖…… ……他什麽時候回來。”
“馬上！爺爺你再等等，我這就去確認一下。”
霍家的其他人都沉默的站在門外，屋裏麵發生的悲痛，驚慌和無助他們都不知曉。突然房門打開，趙依琳快步走到齊孝岩麵前，說：“快想辦法讓燁霖回來，快點！”
彎彎的月亮快速在雲層後穿梭，銀色的光影透過小小的氣窗落在牢房的地麵上。
黑暗中，霍燁霖盤膝坐在床上，黑沉沉的眸子裏倒映著一抹銀色的光亮。他的大腦也在持續奔跑著，隻是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突然，一隻小鳥撞到氣窗的玻璃上，無助的掙紮，撲騰著翅膀。
霍燁霖抬頭看到窗外黑色跳耀影子，眉頭皺起，之前沉穩平靜的氣質蕩然無存。
與此同時牢房外安靜的走廊裏傳來急促淩亂的腳步聲，他側頭看去，秦獄長帶著兩個手下走到牢房門口，表情沉重的說：“霍先生，我長話短說。霍燁岩先生剛才來電話說霍老不行了，我這邊沒有辦法臨時給你辦探親手續，但是可以讓你通過視頻見老人最後一麵。”
那隻撞在氣窗上的鳥兒不知是跌落下去死掉了，還是調整了姿勢重新飛向天空。
但是翅膀拍打窗戶的聲音卻久久的回想在霍燁霖的腦海裏。
網絡連接上之後，趙依琳都沒來得及跟他打招呼，直接跪在床前，舉著手機給霍強看，“爺爺，您快睜開眼睛看看，燁霖他能視頻跟你說話。”
霍強睜開了眼睛，可是渾濁的眸子黯淡無光，他能聽到，卻已經看不到了。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五髒六腑都痛苦的縮在一起，“爺爺，你能看見他嗎？有什麽話你可以直接說，他聽得見。”
隔了一會兒，霍強仍舊一個字也沒說出來，視頻那頭的霍燁霖喊了一聲，“爺爺。”
聲音不大不小，低沉好聽。
好像過去的若幹個歲月裏，每次相遇時候打招呼的聲音一樣。
他深深的說：“我很好，你放心。我會替你守好霍家。”
霍強像聽到了他的話一樣，放心的閉上眼睛，至此再也沒有醒過來。
這個用自己的快樂和生命帶領著霍家走過半個多世紀的老人，終於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屋裏陷入久久的安靜之中，好像大家都沒反應過來床上的躺著的老人已經去世了，隻是在守護著他能夠好好入眠。
“依琳。”手機裏傳來霍燁霖的輕喚。
趙依琳猛地回過神來，兩隻手抱著手機，仔細看著鏡頭裏他的樣子。
他站在刺目的燈光下，五官看的並不真切，身材消瘦但是依舊高大魁梧。
甜蜜和苦澀像洪水撞擊在一起，她真的很想問他好不好，想說我想你，可是現在老人剛去世，還有很多正經的事情要忙，“燁霖，我在。”
“最近辛苦你了，我很好，不用擔心。”
“嗯。”她感到心狠狠的抽痛一下，“明天我和燁岩會想辦法將你保釋出來。爺爺的後事還需要你們兄弟倆操持。”
他頓了一瞬，說：“好。具體的回家我再跟你說，先掛了。”
她心又提了起來，戀戀不舍的盯著屏幕看，眼淚湧進眼眶，“好，你掛吧。”
他們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都狠不下心掛掉視頻。
最後還是趙依琳選擇按掉視頻，然後坐在地板上發呆。
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她都有些記不清了。
好像是齊孝岩走過來，把她扶回了屋裏，好像周圍充斥著嗚咽的聲音，還有孩子單調的抽泣聲。
鋼鏰和曉曉好像握住了她的手說了什麽，她也不記得了，最後是管家把孩子們送回了各自的房間。
充滿動蕩的一天就這麽渾渾噩噩的過去了。
拂曉十分，齊孝岩將明天需要做的工作吩咐下去，路過趙依琳的房間時，猶豫著停下腳步。
他極輕的推開房門，裏麵一片昏暗，安靜的落針可聞。
“應該是睡了。”他如此想著，走進了臥室，卻發現她就那麽合衣側躺在床上，連被子都沒蓋，窗簾也沒拉。昏白的日光彌漫在房間裏，讓人心塞。
他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想幫她蓋上被子。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一定會幫我蓋上被子。”
她突然開口呢喃，齊孝岩驚了一瞬，握著被子的手停在半空，然後低頭，看她仍舊閉著眼睛，嘴唇微張。
“你怎麽還會嚇人了。”
她嘴角抿出一絲笑容，“對不起，沒想到會嚇到你。隻是實在是睡不著，腦子不由得在想關於你的事。”
齊孝岩有些驚訝，心中隱隱歡喜，一邊幫她把被子蓋上，一邊低聲問：“想我什麽了？”
趙依琳聽到被褥的摩擦聲，終於有了睡意，“想了很多很多.…… ……你的善良，你的美好，你的…… ……”
她話沒有說完，不自覺的睡了過去。
短短十分鍾，天邊露出一絲曙光，她的麵容也變得愈發的清晰，隻是顯得有些蒼白。
霍強是他們的爺爺，但此時在這個家裏最傷心的是她。
再冷漠顯示的世界都需要一絲溫暖的牽製，而她就是霍家僅存的最後的溫暖。
齊孝岩深深的看了她很久，直到整個房間都被朝霞染亮，他才起身拉上窗簾，腳步輕輕的走出房間。
趙依琳是不想睡的，因為今天是霍燁霖回家，是大家在一起料理霍強後事的日子。
可她自己隻是沉浸在一個溫馨的夢裏，爺爺坐在花園裏的搖椅上看報紙，陽光明媚，花草鮮豔，搖椅輕輕的搖啊搖。
她開心的跑過去不知道跟他說了什麽，爺爺依舊和往常一樣淡淡的聽著，不時瞅她一眼，最後放下報紙說：“不錯。不過有那拍戲的功夫不如把公司料理好…… ……”
“爺爺，你就不能說幾句鼓勵我的話嗎？”她撇嘴反詰。
霍強笑了，可是一道白光襲來，將所有的彩色的畫麵吞沒，他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不見。
“依琳，依琳！”
聽到熟悉的輕喚，趙依琳睜開眼睛，看到霍燁霖坐在床邊，擔心的看著她。
“依琳，你終於醒了。”他放心的笑了下，伸手探她的額頭。
趙依琳直接坐了起來，呆呆的看著他。
霍燁霖把手收回來，嘴角溢出一絲笑意，說：“沒發燒就好。你睡的那麽沉，可能是因為太累了。”
他們麵對麵坐著，靜靜的看著對方，尤其她的眼神裏除了關切和驚喜之外，還帶著疑惑，不敢相信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最後霍燁霖握起她的手貼在臉上說：“我是真的。依琳，我回家了。”
她心被狠狠的揉了一下，撲進他懷裏，眼淚像決了堤的河水一樣往外流。
霍燁霖緊緊的摟住她，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讓人舒心動情的香氣，眼眶也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