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一路向北
天蒙蒙亮的時候，窯洞外麵傳來公雞打鳴的聲音。
老太太拿著快有一人高的掃把掃著水泥台上被大風席卷而來的落葉和沙子，整個山穀裏都很安靜，天空泛白，樹木草兒紋絲不動。
好像昨晚的狂風沒有來過一般。
霍燁霖閉著眼睛聽著窗外的聲響，心裏一片安寧，甚至想把趙依琳也接過來，看看鄉村的柔和的風景，一起感受這裏的寧靜。
“醒了？好點沒？”
阿爾傑從炕上爬起來，一臉疲倦。
霍燁霖說：“已經沒問題了。待會我們吃點東西就出發。”
“再休息一會兒吧。蓋文他們應該追著那幫人到了陝西境內，要是真追到回族自治區那邊，事情就有點不好辦了。”
霍燁霖撐著身子坐起來，“再往前走兩個小時，應該能到省級公路，在那兒攔到車再往北走，應該就能和他們匯合。”
阿爾傑斜眼瞅他，“確定沒問題？到時真打起來，我們可沒有精力管你。”
“嗬。這點傷不算什麽，上車之後，你再幫我打個點滴就好。”
阿爾傑沒再勸他，翻身跳到地上向外走去。
老太太正在給雞喂食，聽到木門打開的聲音回頭笑道：“醒了，小夥子沒事了吧。”
“沒事了，昨晚多謝你幫忙。我想打聽一下，這附近有沒有能弄到車的地方。”
阿爾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完全沒有抱希望，然後聽老太太果然回答說：“沒有。”
“那你們平時想出山怎麽辦？”
“有驢車，每天早上六點半從村口出發。”
“.…… ……驢車是什麽車。”
一個小時之後，霍燁霖和阿爾傑抱著行禮和老太太送的幹糧零嘴，坐在離開村子的驢車上。
兩人的表情都有點不太好。
阿爾傑回頭看看趕車的農夫和毛驢，用手機照了張照片，“這輩子算是什麽都經曆過了，原來驢車就是在陸地上走的雪橇。雖然慢是慢了點，總比走路強，你說是吧？”
他身子左右搖晃，側頭看霍燁霖一臉嚴肅的看著前方，手裏握著手機，顯然是在等她的電話。
過了一會兒，手機響了。
看到來電顯示是趙依琳，霍燁霖的眉頭立馬舒展開來，籠罩在頭上的烏雲也消失了。
“喂，怎麽這麽早就醒了。”
阿爾傑在一旁輕聲嘟囔：“她要是不早點醒你就得瘋。”
趙依琳還在床上躺著，整個人陷在白色柔軟的被子裏，“嗯，我一睜開眼睛就想著給你打電話。你現在準備上班了嗎？昨晚睡的好嗎？”
“嗯，正在上班的路上。”霍燁霖側眸看了阿爾傑一眼，說：“睡的不太好。”
“對不起燁霖，讓你擔心了。其實我昨晚也睡的不好，想孩子也想你了，我會早點把行程走完，然後早點回去。”
“好，不過也別太急，注意身體。”
阿爾傑在旁邊抿嘴笑，“的確是不能太急，要不然提前回去發現人不在可怎麽辦。”
霍燁霖又側頭瞪他一眼。
這時，一直乖乖悶頭行走的驢突然哼唧起來，蹄子在地上亂踩，還用力打了兩個噴嚏，趕驢的農夫用力抓住繩子吆喝幾聲，揮舞著鞭子抽打。
霍燁霖和阿爾傑對視一眼，氣氛變得尷尬又詭異。
“什麽聲音？”趙依琳冷聲問一句。
“.…… ……電視。我正在看農業科技頻道。”
趙依琳從床上爬起來，一臉納悶，“你看那個做什麽，而且剛才的聲音不像是從電視裏發出來的，霍燁霖，你不會是有事瞞著我吧。”
阿爾傑挑下眉毛，做出同情的表情。
霍燁霖手用力握著手機，眼睛看著不斷遠去的土石路，無奈的歎口氣，“好吧，我現在正在郊區的食品廠。”
“農村？你去那兒幹什麽？”
“出現了點食品安全問題，恐怕會對公司聲譽有些影響。”
趙依琳心裏的疑惑並沒有減少，“哦，這件事得嚴肅處理，相關責任人該拿掉就得拿掉，保密工作也一定要做好。”
“放心。”
……
趙依琳掛了電話，看董芯正撅著屁股對著鏡子貼麵膜，她若有所思的問：“董芯，怎麽判斷一個男人有沒有對你撒謊？”
董芯回頭看她一眼，說：“怎麽，燁霖趁著你不在的時候偷吃了？”
“不知道，反正他說話有點不對勁。”
董芯說：“判斷的方法很簡單啊，如果他對平時不屑於做的事反複強調，那就肯定是撒謊了。”
早餐之後，趙依琳帶著齊孝岩回到了他們的母校。
見到了恩師，還有幾個多年未見的同學。
中午大家一起在學校裏麵的小吃部吃飯，那幾個過去和齊孝岩十分要好的男生喝多了之後，抱著他失聲痛哭起來。
“當時聽到你死了我們都不信，還把那個發短信給我的人罵了一頓，說怎麽可以拿別人的命開玩笑，後來知道竟然是真的。”
齊孝岩的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像早已看破生死的和尚，“好啦！我這叫命不該絕。”
向來喜歡把他們這一屆學生掛在嘴上的楊老師，一邊喝酒一邊打量他，沉聲說：“時間過得真快，轉眼我們這些當老師的都老了，你們倒是還和在學校的時候一樣。這次回來你倆打算什麽時候辦婚事？”
整個包廂都安靜下來，其他的同學都知道內情，但是楊老師因病提前退休早已經不關注娛樂圈的事情了，記憶還停留在他倆還在談戀愛的時候。
坐在他旁邊的劉老師小聲說：“誒呀，依琳都結婚，孩子都上小學了。”
趙依琳尷尬的低下頭，似乎能感受到老師驚訝又責備的目光。
齊孝岩剛走的時候，她幾乎每天躲在寢室哭，楊老師幾乎每天都過來看她，那時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想死，然後就是要為齊孝岩守寡。
如今，她不但沒有遵守自己的諾言，反而和齊孝岩的親弟弟在一起，在他們眼裏，她就是個忘恩負義不遵守諾言的人。
“是嗎？看樣子上次你來學校的時候，我說的那些話你都聽進去了。”
趙依琳怯怯的抬起頭，才發現楊老師並沒有責怪她，而是一臉惋惜，“其實兩個人在一起就是看緣分，你倆雖然做不成夫妻，做親人也挺好的，能活著就很好了。”
午飯之後，趙依琳和齊孝岩沒有急著回酒店，而是沿著學校外圍的小路散步。
一張張年輕的麵孔說說笑笑的從他們身旁走過，像不斷流逝的青春。
“冷嗎？”
“不冷。”
趙依琳抿下嘴唇，側頭發現他嘴角沾著淡黃色的醬汁，停下腳步用手指幫他把嘴角擦幹淨，“還是老樣子，什麽時候都幹幹淨淨的，唯獨吃飯像個孩子，弄得到處都是。”
齊孝岩沒說話，靜靜的看著她的臉。
“幹嘛不說話。”趙依琳被他看的有些尷尬。
齊孝岩抬起眸子看向她身後，說：“還記得我教你騎自行車時候的事嗎？”
趙依琳回頭，看到幾個男學生騎著自行車飛馳而過，“當然記得。要不是你估計我一輩子也學不會騎自行車了。”
“等我一下。”齊孝岩朝花壇旁邊一個正在埋頭學習的男生走去，不知道跟他說了什麽，然後從兜裏掏出二百塊錢給他。
趙依琳正想問他要幹什麽，見他快步跑到花壇後麵，推著一輛自行車過來。
“.…… ……你，你不會想讓我騎車吧！”
“正有此意。”
趙依琳害羞的往後退兩步，“不行不行，多少年沒騎都忘光了。”
“那也沒關係。”齊孝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可以載著你。”
他們推著車來到學校裏特別有名的綠蔭道上，兩邊都是上百年的銀杏樹，一到秋天，這裏會吸引很多情侶到這裏來，穿過金色琉璃般的景色，訴說甜言蜜語。
“這兒又變漂亮了。”
趙依琳一隻手扶著後車座，眼睛裏倒映著落葉紛飛的美景，不由得讚歎一句。
齊孝岩則露出重任在肩的表情，拍拍自行車說：“上來，我帶你美一把。”
“好！”
她小心的扶住他的腰，心裏卻記起她第一次坐上車後座時的情景，那時她連最基本的平衡感都沒有，兩隻手緊緊抓住他的衣服，挎著坐上去，然後兩條腿八字形的張開，從後麵看起來又醜又滑稽。
那時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待會一定會摔倒，隻是嘴上不好意思說。
但是沒想到的是，他載著她順著這條美麗的綠蔭道跑了兩個來回，每次她擰著腰，身子開始偏向一側的時候，他都會用各種方法把平衡感找回來。
那次，她第一次感受到，原來騎自行車是一件這麽好玩的事，像踩在雲端迎著微風往前飛，人也變得自由起來，好像哪兒都可以去，相對於那些隻能行走的人，她不由得生出一絲自豪感。
就像此時。
她仰著頭，感受著秋日的陽光，透過金色的樹葉斑駁的撒在她的臉上。
“怕嗎？”
她隱隱約約聽到他問的這句話，有一瞬間真的以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眼淚無聲無息的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