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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隔著殘疾一樣的距離

  那個吻最後是怎麽結束的,宋言已經沒印象了,甚至連後麵又是怎樣的情景,她也忘記了,待她徹底回神過來時,他們已經來到部隊的休息室裏。


  陸鬱站在門口,衝傅寒深笑道,“這一次你可欠了我不少人情,等著你以後慢慢還上。”


  傅寒深沒朝他吭聲。


  陸鬱似乎也沒期待他能回答,伸手就將休息室的門關上,將集聚在外麵看熱鬧的士兵們隔絕,變臉比翻書還快,回身就朝眾人冷冷地吼道,“看什麽?你們很閑嗎?”


  知道這是老虎又要發威的節奏,急忙有人應道,“報告隊長,我們很忙!還有幾個節目沒有表演的!”


  “知道忙就趕緊給我滾蛋。”陸鬱伸出一腳,直接踹在他屁股上,“還在這裏瞎湊我看你們是活得不耐煩,全部去給我跳脫衣舞讓我欣賞!”


  有人臉色驟變,“這樣不好吧隊長?你怎麽還有這變態的嗜好啊?”


  陸鬱涼涼的眼神衝他冷銳地掃過去,眼眸微微銳利的眯了起,一個危險地字音溢出他的喉嚨,“嗯?”


  這一下是全部人的臉色都變了,挺直背脊神色肅然,“隊長,我們表示脫衣服毫無壓力!請您愉快的盡情的舒服的欣賞!”


  說完,人紛紛一哄而散,生怕這個老虎再有什麽別致的嗜好出來。


  脫衣舞……簡直擦了!

  看男人跳脫衣舞,隊長口味還能再變態點嗎!

  整個休息室內就這麽安靜下來,空間內隻剩下傅寒深跟宋言倆人,她微低著頭抿緊唇,傅寒深低眸看著她,倆人都沒有說話,氣氛一時間有點沉默。


  看她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傅寒深凝視她良久,爾後,無奈揉揉她的發,“方才還那麽熱情,一下怎麽又沉默?”


  宋言想起自己大膽主動的在眾人麵前吻他的事,心裏直到現在依舊跳動得不行,雙手交纏在一起緊握著,唇畔咬得緊緊的,半響才問道,“你怎麽來了?”


  蒼白無力的語言說出口,她頓時就後悔了。


  這種問題,顯然很愚蠢。


  他現在會在這裏,不是因為她,又還能是有多少其他原因?


  傅寒深不想跟她站著說話,拽過她的手臂在休息室內的床沿邊坐下來,分明她問的問題很蠢,而他竟然還會回答,“有些事情,想當麵跟你說清楚。”


  宋言心裏一跳,直覺裏,他要說的事,跟他撞了她父親的事脫不了幹係。


  坐在他的身邊,她雙手愈發的緊張糾結握在一起,對於這件事,從內心深處有點抗拒,“那件事……不要再說了。”


  她已經好不容易說服自己,盡量地不要再去在意,不要介懷,不想再一次的,從任何人的口中,聽到關於那件事的任何一點。


  因為,事情已經過去十五多年了,她跟他有了宋小源,她對他恨不起來,她明白了自己對他的感情……雖說心理會有些揮之不散的疙瘩,可她勉勉強強,還是能說服自己繼續跟他在一起的。


  所以現在,是真的不太想聽。


  傅寒深漆黑的雙眸注視著她,之前或許始終看不懂她的心裏在想什麽,但現在隻要是注視著她,她是什麽心情,內心裏背負著多少沉重,他不難洞悉得出來。


  像是有種感同身受。


  “如果我說,”他黑眸閃爍著情愫,視線牢牢地盯著她,“我並沒有開車撞了你父親呢?”


  宋言聞言,猛地抬頭看他。


  “你們並不了解當時的情況。”傅寒深薄唇輕啟,“隻聽信了你母親的片麵隻詞,沒有來過問我事情的經過,怎麽就知道事情真如她所說的那樣?然後妄自揣測事情的經過?”


  宋言心中一滯,不太置信,“難道……我媽又騙了我?”


  這幾個字,她說得很艱難,實在不敢置信,林絮竟會又一次的騙了她,而且,當時林絮跟她說出那番話的表情,並不像是在欺騙她……


  “她沒有騙你。”傅寒深出聲阻斷她心中的疑惑,“她隻是也並不清楚的經過,斷章取義的認為了一些事情。”


  宋言怔了怔,腦海裏恍惚著,心裏頭有根鉉繃了緊,身體漸漸感到冰涼。


  傅寒深悄然握住了她的手,柔和地眼眸漾著暖意,褪去了平日一貫的冷傲之氣,看著她說,“當時跟我在一起的,還有一位傅家的司機,當時開車的人,並不是我。”


  當初之所以會撞了宋言的父親,這件事說起來,跟林絮還脫不離不了幹係。


  在很小的時候,傅寒深就知道,自己還有一位姐姐這樣的角色存在,但在十五年前,也就是他十七歲左右之前,從未見過那位所謂的姐姐,可對於傅家人認定林絮就是那位遺失多年的大女兒這件事,他是一直知情的。


  隻不過,由於林絮始終拒絕去做DNA驗證這一點,讓他一直對林絮抱著懷疑的態度,若不是傅家兩老查定事實,篤定林絮就是大女兒,而又因考慮到林絮的心情跟對他們的怨恨,才不強迫她去鑒定親屬關係,按照傅寒深當年年少輕狂的暴戾個性,恐怕當時不會作罷,任由林絮一直欺騙著倆老這麽多年。


  而那一次傅老太太因大女兒的事情被刺激到心髒病發,傅老太太落下的這個心髒病,也是因那個遺失多年的大女兒而起,病發時狀態岌岌可危,那一次口中不斷叨念著林絮這個名字,當時才十七歲左右的傅寒深算是很年輕氣盛的,見傅老太太一直被這個病魔糾纏著,無論如何怎麽也治不好她心底的這塊病,便就年少輕狂地直接讓人驅車,直奔當時地位也算一等的宋家去找林絮。


  在暮城,那個時候,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傅家有一位性格乖戾行事暴厭的傅家二少,人人聞傅寒深這個名字便退避三舍,沒一個人敢招惹上他。


  而宋言的父親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知道他要去找林絮,林絮從小生活艱苦,最令宋言父親心疼,知道她始終不願見傅家人,一直排斥著傅家人,再加之是傅寒深這樣性格的人去找她,自然而然的認為定然會出大事,於是便就出麵阻止。


  隻是,當時一個急著找人,一個急著阻止,在直奔宋家的馬路上,兩輛各自態度堅定而精神處於極度異端的車子,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一場碰撞。


  那一場車禍,由於各自的車速幾乎都加到最快,當發生碰撞時,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宋言父親的車子被掀翻,傅寒深所乘坐的車子滾了幾圈撞上圍欄。


  傅寒深坐在副駕駛座上,盡管係了安全帶也依舊身體多處受到嚴重損傷,血淋淋地當場就昏迷過去。


  當時的傅寒深並不知曉,與他們撞上的車子正是宋言的父親,因為情況發生得太緊急,他連去注意車牌號的時間都不曾有,更何況他以前從未注意過宋家,而現在終於知道是宋言的父親,自然是因林絮對宋言以及傅中天說出來的那番話,讓他頓悟過來。


  後來,連續昏迷了幾天,傅寒深終於脫離危險醒來後,出麵來解決這件事的傅老太爺,也就是傅寒深的爺爺,隻跟他簡單的說明,傅家的司機跟對方的一位司機因那場車禍去世,而至於宋言父親的事,隻字未提。


  傅寒深有想過去了解更多當時的情況,隻不過這件事沒能逃過傅老太爺的眼睛,次次阻斷了他的消息,將他隔絕安靜地在房間內修養。


  再後來,過去不短時間,傅寒深身體終於徹底恢複了之後,緊接著,因他自身戾氣太重需要磨礪,傅中天看他身體恢複完全,直接就將他投入部隊裏。


  再之後,傅寒深還想去了解當時的情況,就愈發的難如登天,因為任何可尋渠道,傅老太爺全部摧毀,不留任何痕跡,讓人再也尋覓不到……


  現在想想,傅寒深大約能猜測得出來,林絮之所以認為是他開車撞了宋言的父親,恐怕是之前宋言的父親就提醒過她,再加之他那時的乖戾性格的確不受幾個人待見,認為是他開車撞的人也算理所當然。


  而至於傅老太爺用錢把這件事壓製下來,一方麵是鬧開了對誰都沒有好處,一方麵是想盡量用巨額賠償彌補林絮,這件事雖然傅寒深有一定的責任,可實際上鬧上法院,林絮未必能贏,因為傅寒深也算受害人之一,隻不過是唯一一個僥幸活了下來的人,倘若不是宋言父親的車子突然衝出來,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結果未必會是這樣。


  所以,傅老太爺沒有明白地解釋所有事情,也沒有特意去推脫傅寒深的責任,隻用了錢跟歉意來彌補這次的悲劇,讓林絮自然而然的認為是虛情假意,試圖用金錢來收買她,壓製她,強迫著她不再追究這件事。


  林絮也算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盡管有怨有恨,但她深知這件事哪怕真起訴起來,她也絕沒有贏的可能性,不說別的,商場的人跟官場的人比起來,而且還是地位倨高的傅老太爺,想讓她敗訴,簡直太輕而易舉了。


  又何況,當時宋家世風日下,除了當時關係較好的唐家,幾乎沒一個人,哪怕是宋家的那些親戚,都沒人站出來支持她。


  失去了宋言父親這顆大樹,她就遠遠的什麽都不是,這口氣,打破牙,也得咽下……


  解決完林絮這一邊,傅老太爺依舊沒把這件事告訴傅中天夫婦,不是不願說想要隱瞞什麽,更多是悲劇已經發生,有些事能不提自然不提,而他當時又是一家之長,有責任妥善處理好所有事情。


  隻不過他可能遠遠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意思會被林絮徹底曲解。


  於是傅中天夫婦,除了隻知道傅寒深出了一場車禍,司機當即致死之外,其餘的任何事情,並不知情。


  也是因為這一場車禍,傅寒深身體落下一些病根,進部隊今年盡管成績愈發優秀起來有待提升,在部隊裏恰好是處於上升階段,結果因這場車禍的病根最終不得不退下來……


  當然,後麵的這個傅寒深並不會對宋言說起,於他而言,太沒必要再提。


  宋言聽完了傅寒深敘述的整個經過,心裏窒息著沒有一刻感到好受過。


  她仿佛是感覺到了當時心驚肉跳的驚魂場麵,又感受到了傅寒深當時受傷入院治療的痛不欲生,出了那樣的車禍,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輕易治好的,哪怕他不說,她大概也能猜想得到,他當時的情況會是如何嚴重。


  同時,她也又一次的感受到了,當時失去父親那種說不出來的心情……


  父親以前經常對她說,她就是宋家的小公主,需要寵,需要愛,需要精心小心的嗬護。


  父親說,不忙的時候就帶她一起四處旅遊,看看天,看看海,看看不一樣,見她所未見過的世界。


  父親說,等她長大一定要替她選一個比他還好的男人,替他好好照顧她未來的一生,不要她委屈,不要她折磨,不要她辛苦跟煎熬……


  想著想著,眼淚就這麽猝不及防的滾落下來了,一陣陣的哽咽難受堵在了她的喉嚨裏,分明是對父親的死早就變淡了,然而這一次那些被遺失太久的情愫跟記憶,就這麽猶如潮水般紛至遝來,通通湧入她的腦海,讓她突然就這麽泣不成聲……


  有些人的相遇,就好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她突然會想,她跟傅寒深,是不是五百年前就注定下了一場孽債,所以今生非要這麽坎坷,中間一定要堆積了這麽多煎熬,最後才慢慢相遇相知相守?


  好多次他們之間分明好似離得很近,然而偏偏在茫茫人海裏,卻誰也不認識誰,關於林絮這件事是這樣,關於代孕的這件事是這樣,關於她父親的這件事,也還是這樣……於是,就這麽擦肩而過了。


  倘若,能早些麵對著麵,能早些知道彼此的存在,在眼神交匯的那一刻,過程,會不會被改寫一些?

  至少,能不能不要這麽曲折,讓她失去所有後,感到麻木了,才唯獨偏偏遇到了他……


  懷裏是女人抽搐著壓抑的哭泣聲,傅寒深摟住她的肩膀,輕聲細語,語言是不自覺的放柔,“還在哭?嗯?”


  “對不起……”宋言聲音沙啞而幹澀,心裏像是窒息疼痛著,身體是止不住的顫抖,艱難地語言緩緩溢出她的唇畔,“真的對不起……”


  她的這些對不起,不知從而何來,或許是在對他說,或許是在對遠在空際裏的父親說,又或者是對其他的什麽人說。


  隻不過,聽起來,更像是一種發泄情緒的語言。


  因為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麽,除了這蒼白的幾個字,證明她此刻沒有完全頹然下去之外,她找不到其他的語言來訴說現在的心情。


  她的心情被悲痛,有難過,有苦澀,有麻木,也有釋然,有喜悅,有感到不論是親戚還是愛情的幸福……


  各種各樣的情緒通通在她心中蔓延著,說不出此刻到底是哪一種情緒更多,隻是覺得,突然間肩上什麽壓著她的東西都沒了,她輕鬆了,幸福著,釋然著,卻也疼痛著,這些情緒,是對父親,也是對傅寒深所湧上來的,辨不清誰輕誰重,隻是突然有點難受的同時,卻也釋然而幸福了似的……


  傅寒深板著她的雙肩,將她從懷裏移開,英俊的麵龐染著淡淡的溫和色澤,此刻尤為耀眼而令人向往,瀲灩風華是訴不出的溫和,“別再說對不起,以後也不想再聽到這三個字。”


  “但我好像做錯了一些事。”哽咽的抽噎著,宋言睜著一對蓄滿淚水的清眸凝視他,狼狽的樣子像是被人遺棄的小獸,分明沒有委屈之情表露在她臉上來,卻莫名讓人從她眼神裏感到一種孤獨而可憐的情愫,讓每一個但凡看到她此刻模樣的人,都禁不住滲出一股想要把她收入囊中帶回家的衝動。


  傅寒深慶幸的是,她的這個樣子,隻有他一個人能看得到,她所有不為人知的脆弱一麵,隻有他可以完全的將其納入眼中,放置心底深處,令任何人也無法染指窺覬。


  他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眼眶滾落下來的炙熱眼淚,漆黑如淵的眸子,出離的柔和似水,眼裏仿佛寫著疼惜二字,薄唇緩緩微啟,“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他說,“從讓你流淚的那一刻開始,全部都是我做錯了。”


  倘若不是他當年年少輕狂脾氣乖戾狂妄,要去找林絮,或許過程不該是這樣。


  這些年來她流了多少淚,都是因他而起,他就像是她的命中注定,不論曾受過怎樣的委屈,是為了誰受了委屈,最後一定都跟他脫離不了幹係,哪怕她是為了唐慕年,也依然跟他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兩人之間的羈絆,好像在很多年前就注定了似的,早早就被一條繩子綁在一起,隻不過,那時他不知道她,她也不認得他。


  就如同,兩個人同坐在樹蔭下的椅子裏,他輕撫著她的發,她窩在他的腿上熟睡,他瞎了聾了看不到她,她啞巴了失意了不知道是他,兩人分明靠得很近,卻又隔著彼此都殘疾了一樣的遙遠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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