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幻魔(五)
“大人再看,這是葉家的青雲錦,這個,也是是沈家的千秋緞,這兩個……”韓百川欲言又止。
張六看了一眼,便看出了門道,畢竟是內務府的人,手裏麵長期過這種絲綢錦緞怎麽看不出這千秋緞和青雲錦是一樣的?而且千秋緞比青雲錦似乎在色澤上更加的光亮。
“這……”張六看向韓百川,眼睛裏已經有幾分不快,自己是代表皇上來的,自然是不想這皇商落在沈家手裏。
這韓百川是要和自己作對嗎?
正想著,這邊韓百川一個沒站穩便碰到了張六,而張六一個不穩手裏的茶杯便灑了,正正好好就灑在了兩匹綢緞上。
而就是這一瞬間的功夫,原本占了優勢的千秋緞竟然脫了色。
而幾乎也是一瞬間的功夫,張六便反應過來,“啪!”的一聲,手裏的杯子摔在了地上。
“大膽沈家,竟然用這種不入流的綢緞欺騙咱家,欺騙皇上!哼!待咱家回京稟報皇帝陛下再做取奪!”張六看了一眼韓百川,“今年的皇商就是葉家了。待雨停了,咱家親自去葉府傳達。”
“是,大人明鑒。”韓百川心裏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過去了。
下人抬著錦緞出了門,韓百川正打算告辭,卻被張六截了下來,“韓大人。”
韓百川腳步一頓,心裏一緊開始砰砰跳“下官在,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韓大人是聰明人,咱家也不繞彎子,咱家就是想知道是何人替皇帝陛下解了憂。”
“這……大人英明,確實不是下官。”
“韓大人但說無妨,咱家的嘴嚴的緊。”
“大人誤會了,下官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此人身份特殊,下官怕……”韓百川有些糾結,因為自那日起葉夫人便開始稱病,自己派去的人也未曾接見,反而是葉家的那個小子挺活躍,韓百川不確定這個辦法究竟是不是柳若水,也就是葉夫人想的。
然而,如果說是那個小子,韓百川又有些不可置信。
“但說無妨,天家心懷寬廣,有此心性者,必為我大燕棟梁之才,喜還來不及呢。”張六的話可謂是給了韓百川一記定心丸。
“是葉夫人。”
洛陽忍耐著看下去,可是猝不及防的響起的一聲提示到底讓他嚇了一跳,而緊接著便有旁邊的聲音出現了,
“話說這一年的沈家可謂是禍不單行。
五月份中,一場大雨引下了天雷,劈壞了倉庫,傾盆大雨不消半個時辰便將一萬匹布毀了個徹底,不僅如此,那一萬匹布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同時脫色,各色的顏料混合在水裏,杭州城裏還真是頭一次見到七彩的水流。
再一個,同樣是因為布匹脫色,這一年的皇商便落在了葉家頭上。
沈家老太爺一氣之下,竟然生生的吐了血,暈了過去。
那可是一萬匹布,十幾萬兩的銀子啊!沈老太爺心痛,心裏一邊怨自己兒子為何要學別人家的技法,一邊怨葉家竟然算計他們,竟然毀了自家十匹布的方法欲毀了他沈家一萬匹布。
真是,唉!”
洛陽:“……”
洛陽四下裏尋找著武器,想要敲滅這個時不時出現的係統,然而陸修年苦笑著按住了自己,
“急什麽?看下去,你這性子,怎麽繼承那諾大的家業?”
洛陽撇了撇嘴角,倒不是他覺得那家業怎麽樣,而是接下來的事情足夠吸引他。
“造孽啊!”沈老太爺暈過去之前,看著自家兒子恨鐵不成鋼。
而沈老爺亦是悔恨萬分,心裏卻也將葉家記上了。
江南的煙雨季節開始了,茶館酒肆了聚集了閑談的人,而這皇商一事便成了最大的談資。
“我說啊,這沈家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我聽說那沈家若是不把那兩個從葉家挖過來的工人辭了,說不定就看出了葉家小子的計。隻可惜呀,葉家小子隻用了一記空城計就將了沈家的軍!”
“不對呀,不是說出主意的是葉夫人嗎?怎麽成了葉家小子?”一身紅色長衫的人疑惑的問。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葉夫人也算是個奇女子,出身於書香世家,卻又打的一手好算盤,經營之事可謂是杭州城裏數一數二的人,不僅如此在這育子上亦是別有一番手段。是咱杭州城裏出了名的嚴格,葉家的小少爺三歲開始識字,五歲識千字,六歲早已熟讀古今曆史。可謂是天資聰慧。”
“其母把持著葉家在杭州的生意,葉小少爺便常常會參與生意上的事,聽說葉家有不少生意都是從小少爺手上過的。”
“對對。”另一個人立馬附和道,“我聽葉府的下人講的,葉老爺從外地回來的那天,葉小少爺就說了,要送葉老爺幾萬兩雪花銀,果然,第二天雨晴了,朝廷派來的欽差就和知府到了葉家,送了幾萬兩的訂金。”
“是嗎?”紅衣男子笑了笑,“可是沈家不是因為下雨,倉庫被雷劈了才損失的一萬匹布嗎?”
“要不怎麽說沈家是自作自受呢?那可是一萬匹布呀,若是普通的染法,就算是被雨澆,曬一下也不至於會損失褪色,他要不是偷學人家的手藝,怎麽會讓葉小少爺擺了一道,用十匹布毀了一萬匹布?”
“奧,竟然是這樣啊~”紅衣男子若有所思,眼睛裏泛著一層笑意。
而就在眾人在茶館裏閑談之際,杭州沈府卻迎來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誰?”書房裏的沈老爺“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前來稟報的管家一愣,看著沈老爺要吃人的樣子,咽了口口水,“葉洛,葉家的小少爺。”
沈老爺的臉頓時就綠了,“這個黃口小兒,乳臭未幹,現在還敢來我沈家!”
“那個,老爺外麵下著雨,葉小少爺還在府外麵等著……”雖然開口有些難,但是外麵的畢竟是個孩子,這要是生了病畢竟是不好的。
“那就讓他等著,我倒要看看他還能翻出什麽浪來!”沈老爺是真的生氣了,自己的爹可是活活的被氣吐血了,這事放誰身上都得不舒服。
管家看了看臉色鐵青的沈家老爺,默默的退了出去。
一路走到了沈府大門,看著站在雨中的小童,心中不禁有些不忍。
“小少爺,我家主人繁忙,無空麵見小少爺,您還是請回吧。”
管家已年近半百,也算是有子孫之人,雖說眼前之人做了讓主家不快之事,但終究是個孩子。
“多謝伯伯,隻是過幾日洛兒便要去書院,不能在杭州城中。家母說,若是不能求得沈伯伯原諒,那洛兒便不必回家了。”原本一臉坦然之色的葉洛說到最後竟然有些低落。
管家的心頓時就軟了,“那你到門下來等著,站在雨中若是涼到了怎麽可好?”
“不必了伯伯,洛兒既是上門致歉,就要讓沈伯伯看到洛兒的一片赤誠之心,淋場雨又何妨?”小童笑著說,可是越是這樣管家的心越疼,再看看他那把傘早已經濕透了,隱約間還有透下來的水滴。
“唉。”管家歎了口氣也不再多言,剛欲轉身便聽到了一陣濺水的聲音。
一輛馬車自西而來,接著車上便下來一位身著儒袍的英俊少年。
“少爺,您回來了。”管家連忙打傘迎了出去,走到少年身邊,不經意的將他往葉洛的身邊領去。
“這是誰?”果然沈承夜停下了腳步,看著葉洛問。
“這是葉家的小少爺,前來求見老爺的。隻是老爺事物繁忙,無暇接見。”
管家連忙回道。
沈承夜眉頭微蹙,似有些不滿“外麵下著這麽大的雨,快讓他進來吧。”
說著便拉起葉洛的手,“走吧,我帶你進去可好。”
葉洛仰起頭,看著這個風度翩翩,容貌英俊的少年,點點頭“多謝二哥哥。”
沈承夜一愣,“你怎麽知道我是沈家的二公子?”
“沈家大哥哥去了外地,二哥哥三哥哥,在驪山書院求學且三哥哥年紀比洛兒隻大了四歲,自是沒有二哥哥這般個頭。二哥哥穿著一身儒袍,作儒生打扮,自然就是二哥哥無疑了。”
沈承夜讚歎的點點頭,看來家父輸在這麽一個孩子手裏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許多年後,當二人想起這一幕時,內心隻有無限的悲涼。
一行人進了沈府,沈承夜便讓管家帶著葉洛去前廳裏暖和一下,自己則直接去了書房。
“爹,兒子剛剛見葉府的小少爺站在門口,這是怎麽回事?”沈承夜知道自己爹心裏不舒服,可是這麽做實在顯得沈家氣量狹小。
“我哪裏讓他站著了?”聽兒子這麽一說,沈老爺也有些慌了,剛才在氣頭上,以為把那小子打發走了就行,沒想到他竟然沒走
“他怎麽沒走?現在還在那嗎?”
沈承夜攔住要出去的爹,說道“早讓兒子帶進來了。”
“爹,勝敗乃兵家常事,爹爹如此作為,實在是有些令人不齒。”沈承夜心裏也是不痛快的,自己的爹怎麽就這麽糊塗呢?竟然沒看出來這是葉家小子來此的用意嗎?
“承夜的意思是?”
“爹,前幾日的事情兒子也在書院聽說了,這錯本來就在爹身上。”
“嘖嘖嘖。”這回出聲的陸修年,似乎感歎一般的說到,“小小年紀就有這麽深的心機,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啊。”
洛陽看著他,終於有人和自己一樣吐露心聲了,終於不再是自己一個人繃不住了。
洛陽激動的要哭了,然而旁邊的李相卿依舊麵色不改,沉迷在這個無論怎麽看,洛陽都覺得比較惡俗的故事裏。
隻是洛陽不知道的是,對於有些人而言,那些惡俗的故事,一旦真實的發生過,他的意義便讓那些所有的負麵失去了意義。
雖然有些不忍,但沈承夜還是不得不說“爹,這絲綢一行本來就不是咱們沈家一家的,您要偷學別人家的手藝,當然會引起人家的不快。想要反擊,沒有錯。爹中了計,就更無可厚非了。”
“唉,兒子,這裏麵的事情你不知道,咱們沈家若是真的拚絲綢,是怎麽也比不過葉家的,隻能居於第二。隻是憑借當今皇後的名號才在杭州得了個一字。今年朝廷派來的內務府的人,是皇帝一派的人,若是爹不做點什麽,那皇商的名號就要落在別人頭上了。”
“那現在呢?”沈承夜沒有絲毫的猶豫,反而更加果斷,“父親從葉家挖來的兩個人哪裏去了?一萬匹布又該何去何從?今年的皇商又落在了誰的頭上?”沈承夜沒提出一個問題,沈老爺的麵色便愈加的慘白。
最後,沈承夜隻得深深地歎口氣
“爹,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這事終究是爹的錯。帝後之爭兒子不懂,更不想參與,但是兒子知道一句話。”
“什麽?”
“天高皇帝遠。”沈承夜的話音剛落,沈老爺便癱坐到了椅子上。
他怎麽能不知道兒子的話是什麽意思,皇後再親,那也是遠在京城,自己在杭州翻出了浪花,皇後得勢還好說,若是皇後不得勢,又哪裏顧得上自己呢?
沈老爺活了幾十年竟然還不如十幾歲的兒子看的明白。
這不是葉家在和自己作對,這是自己在和皇帝作對。
“那依夜兒之言,葉家那個小子前來是為了……”
“聽管家說,是前來道歉的。”沈承夜看了一眼自家的爹,歎了口氣,不論這個主意是誰出的,都能看出葉家不一般。
“葉家若是想要真誠致歉,為何要派一個黃口小兒來?”
“爹,這事本就是沈家不對在先,葉家肯登門拜訪就已是退了一大步,況且這主意本就是這葉家小子出的,他來道歉,於情於理都是最合適的。”
“兒呀,快帶父親去見那個葉家的小子。”沈老爺也想通了,想要站起來,卻發現早已沒了力氣,沈承夜見此連忙到一旁扶起自己的爹,兩人一路向前廳走去。
而此時的前廳,則是一派祥和。
“伯伯是不是每逢下雨便會身體痛啊?”葉洛看著在一旁陪伴自己的管家問道。
“小少爺怎麽知道?”管家有些驚訝,畢竟這個老毛病可沒有多少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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