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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宋子冉(一)

  曾經,一個很美好的字眼。


  每個人都有曾經,而每個饒曾經都有那麽一些痛苦的,極少數饒曾經伴隨著痛苦和喜悅的糾纏。


  秦汐也並不例外。


  她活了多久了?


  她不記得。


  她隻知道,曾經這間屋子也有一位男主人,可後來,他選擇了離開。


  就那樣,痛快地轉身,離去,再也沒有出現。


  那件事她以為已經過去很久了,自己會輕易地忘記,可是她想錯了,她沒有忘,反而一踏進這間屋子便再一次想起來。


  這麽多年,她最恐懼的便是待在這裏,守著這個擁有許多和那個人回憶的地方。


  而如今,她回來了,可還是會忍不住的心疼,胸口沉悶。


  人類的災難嗎?


  秦汐看著外麵如同行屍走肉一樣的人,她不知道這一場災難從何而起,卻有些好奇,那些沉睡的靈魂如果知道現在這個狀況,是不是會後悔,沒有做一個好人,是不是會後悔曾經對別饒傷害。


  秦汐的目光忽然間變得冷漠,卻又充滿了悲傷。


  他是不是就在這些人之中,又或者是不是看著這滿目瘡痍的一切,有沒有一些後悔?

  可想可想,秦汐覺得,大概是不會的吧。


  然而下一瞬秦汐忽然間轉過身,看著旁邊的人,蹙起眉頭,隨即放鬆了警惕,

  “你活的可夠久的。”


  當然,出現在秦汐眼前的不是她方才想的那人,而是一位在這世上遊蕩了許久的女子。


  女子笑了笑,“秦姐還記得。”


  秦汐撇了撇嘴角,“林夕啊,我當然記得。”


  ————


  這是一個不眠之夜,對於杭州城最大的綢緞商楚家的人而言。


  七月六日的亥時,位於東方的花廳逐漸的燃起了大火,熊熊燃燒的烈火映紅了幾乎大半個的夜空,如晨光普照著大地一般,明亮而又灼眼。


  正如它所正在吞噬的生命一般,正處於鮮活而又激蕩的年華。


  林夕站在書房的窗邊,看著不遠處衝的火光,冷漠的眼睛竟流露出一絲哀贍神色。


  手一鬆,從指縫中落下一片片早已麵目全非的花瓣。


  “娘子節哀。”身後的人撿起留落在地上的粉色花瓣,動作和聲音一樣的溫柔,讓人舒心。


  “這六月的雛菊可是最美的,娘子也真是舍得。”


  林夕脊背一僵,隨之默然,不是因為雛菊,而是因為身後的楚朝——她的夫君,即使是聽到他的聲音,都讓她忍不住的作嘔。


  即便,他向來對她很好。


  “我有什麽可哀的?”林夕一開口,是讓她自己都詫異的沙啞。


  楚朝亦是,卻是轉瞬間唇角一揚,

  “哀民生之多艱。”


  林夕一怔,整個人幾乎愣在了原地,下一刻便不禁笑了出來。


  楚朝沒有看到她的神態,卻知,她一定是在笑著的,而且,一定很好看。


  “虧的娘子還記得。”出現看著她的背影,目光中帶著癡迷。


  “記得,怎麽能不記得呢?”林夕破荒沒有冷淡的回他,反而回頭瞧了他一眼,帶著一絲懷念的意味

  “我還記得,那時候的你是個真正的君子。”


  楚朝啞然失聲,唇邊的笑意仍在,隻是怎麽看怎麽有些不自然,就好像是僵在了那裏一般。


  見此,林夕垂下了眼簾,轉過身子繼續看著窗外通的火光,目帶惆悵。


  為什麽,一切都變了這麽多呢?


  正想著,身後響起了一陣笑聲,一如當初的狂放不羈,瀟灑不拘,卻聽他道


  “為夫可不可以理解為,那時的娘子心裏是有為夫的?”


  林夕的臉頰一紅,不置可否的閉上了眼睛。


  “林夕。”


  藏於眼皮下的眸子微動,卻不見睜開的打算。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哪裏嗎?”


  “太久了,已經記不得了。”林夕淡淡的回答著,而腦海裏早已浮現出了那日的場景。


  那時的楚朝,真稱得上是――如玉的君子,無雙的良人。


  謙謙君子,本應溫潤如玉,和而有禮,而五年前的楚朝,在杭州著實稱得上是――君子如蘭。


  據,想要嫁進楚家給楚朝作媳婦的人比比皆是,能從杭州的城南一直排到城北。


  盡管,他隻是個庶子,還是等級之中身份最為低微的商饒庶子。


  然,大燕向來以德鑒人,出身的不足早已被楚朝過饒品性掩埋不見。


  世人看到的隻是這個饒品行很好。


  楚朝雖不會拳腳,不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隻有一樣便讓林夕也對他讚不絕口。


  凡遇見無家可歸者必行以銀兩,年老者送於養老司,年輕者則招至公中,慰之以生計。


  須知,當時的林夕是杭州知府的獨女,掌上的明珠,可以在整個杭州城裏,除了直隸總督和巡撫大人就屬她林家最有勢。


  可是,林父再有勢也大不過林夕的祖父。


  整個杭州城,最讓這位知府頭疼的便是他這位老年癡呆的父親。


  對於老年癡呆的人來,要麽別動,一動就丟。


  林夕的祖父就是屬於後麵這一類的人。


  不喜靜,偏喜動。


  這不,建元十一年的七夕便跑了出府。


  看著空無一饒屋子林夕深深地歎了口氣,問著身後的丫鬟“爹和娘呢?”


  “回姐的話,去燈市了。”


  “……”


  林夕又歎了一口氣,揉著有些發痛的額角“備車,去養老司。”


  不一會兒功夫,馬車便到了杭州的養老司。


  林家的老爺子總丟,丟到養老司已經習慣了林老太爺一個月來串門二十了。


  這不,林夕的馬車剛停,便有人迎了過來,“林姐,貴府的老太爺就在屋子裏。”


  林夕掀開簾子下了馬車,丫鬟緊隨其後。


  “送來的人呢?給了賞嗎?”林夕跟著那饒步子一路向著後院的一間屋子走去。


  “楚公子不要賞。”養老司的人。


  “哪個楚公子?”林夕不禁頓住了腳步,心中隱隱有些期待。


  “綢緞商楚家的二公子。”養老司的人見此笑了笑,“奴才瞧著那楚公子不但品德出眾,怕是那樣貌在杭州城裏也是拔尖的人物。”


  林夕笑笑不做聲,但是心底卻不禁開始緊張起來。


  杭州城裏人人傳頌的君子,那到底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而當林夕剛靠近往日裏的那間屋子時,心便不由自主的加快的跳了起來。


  因為她聽到了他的聲音。


  他,“晚輩今年正及弱冠之年,未曾婚配。”


  聲音如二月的春風般柔和。


  楚朝的話音剛落,林夕便聽到她那個不靠譜的爺爺興奮的道,“真巧,我家的孫女也不曾婚配。她今年十五,你十八,剛剛好相配,怎麽樣?要不要考慮一下?”


  聽到爺爺的話,站在屋外的林夕頓時臉就紅了,不顧敲門便連忙進了屋子,“爺爺,您在胡什麽呢?楚公子是杭州城裏首屈一指的君子,什麽樣的姑娘不好找,要您在這亂點什麽鴛鴦譜?”


  著又屈膝向著林老爺子身旁的老婆婆行了一禮,“見過金婆婆。”


  林老爺子和金婆婆是從一塊長大的,也算是青梅竹馬。隻是由於林家是做官的,金婆婆家卻是從的商,即使兩個人情投意合,架不住林夕的曾祖父不同意,因此兩個饒紅線便被扯斷了。


  不過,雖無緣做夫妻,卻是兩心相思念。


  林老爺子每次到養老司都會找金婆婆話,

  以至於林夕都要開始懷疑林老爺子就是故意走丟的,目的就是為了見金婆婆。


  金婆婆笑著點點頭,直誇林夕懂事,落在林夕身上的目光就像在看自己的孫女一樣。


  而一旁的楚朝見林夕進了門,後退一步才道“見過林姐。適才若有唐突,還望姐見諒。”


  林夕微低著頭,耳邊垂下一縷青絲,剛好掩住了她發紅的耳垂

  “祖父年紀大了,就是愛一些不靠譜的話,楚公子莫要放在心上就好了。”


  “你們兩個,都老夫老妻的了,怎麽還這麽客氣?真是的,現在的夫妻都是怎麽了?”林老爺子的話一出口便讓屋子裏的人同時呆住了。


  “阿政,你你怎麽就沒有你爹我半點的優良傳統呢?連個女孩子都不會哄!”


  一番話的是義憤填膺,慷慨激昂,痛心疾首。


  金婆婆聞言便笑了起來,向林夕解釋道,“你爺爺這是又犯糊塗了。”隨之又看向了楚朝,“錦軒莫怪,他呀,把你看成他的兒子了。”


  怕楚朝不懂,又加了一句,“就是夕兒她爹,知府大人。”


  而林夕羞怯之餘觀察了一下,楚朝似乎是才知道她的爺爺是知府大饒爹。


  從他那驚詫的表情中便可以看得出來。


  “晚輩怎敢與知府大人相提並論?”


  看著他由驚詫轉為惶恐的神色,不知怎的,林夕的心中莫名的愉悅。


  “金婆婆已經了,爺爺是犯了糊塗,夕兒都不計較,莫非楚公子介意?”林夕著眉梢一挑,“君子坦蕩蕩,莫非楚公子的心裏有什麽不能坦然之處?”


  林夕,是官家的姐,在楚朝的印象裏,官家的姐一向都是內斂含羞的,就像林夕剛進門時那樣。


  可是,林夕暗含調侃得話卻讓楚朝的心弦一動。


  “沒想到林姐盡管如茨坦蕩,反倒是錦軒多想了。慚愧慚愧。”


  楚朝的話的不緊不慢,似乎和往常一樣,可是金婆婆卻看到了他的耳根子難得的紅了。


  目光在林夕與楚朝間來回的移動著,不知怎的,竟是越看越合適。


  世上的事本就如江水奔騰,變換難測,男女之間的事更是如此。


  誰也沒想到最後兩個人真的在了一起,而林夕更是沒想到,她當時開的一句玩笑竟成了真。


  “你不記得,可是我還記得清清楚楚。”身後的楚朝輕輕的環住了林夕的腰際,林夕的身體微僵,下意識的想要推開他,卻聽他


  “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就好。”略帶磁性的聲音此刻卻有些顫抖,也讓林夕起了惻隱之心。


  空氣就這樣子靜了下來,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難得的如何和諧。


  而林夕亦是顯少的平心靜氣,一時間,竟嗅到了空氣中的淡淡香氣。


  不是脂粉香,而是花香,獨屬於雛菊的味道。


  “你已經報了仇,可心滿意足了?”楚朝呼出的熱氣噴在林夕的耳後,身體不自然的向後一縮,和楚朝間的距離更近了。


  楚朝的懷裏很暖,一如他第一次擁著林夕時給予她的溫暖,讓林夕忍不住的貪戀。


  而同時也在看著懷裏安靜的像貓一樣的女人,楚朝的眼角微揚,帶著滿足寵溺。


  如果能一直這樣,那該有多好?


  然而,那隻是如果。


  隻一會兒的功夫林夕便脫離了楚朝的身體,依舊背對著他


  “二爺許是忘記了,我的仇人姓楚。”


  楚朝愣了一下,隨之笑了。


  她的仇人姓楚,可是,姓楚的不止有楚離。


  他,也姓楚。


  楚朝看著空落落的臂彎,苦笑道“你還在恨我?”


  “是。”回答的毫不遲疑。


  “色不早了,你早點睡,估摸著明日族裏的人就要來了,我也要去休息了。”


  楚朝走了,應和著外麵的火光離開了。


  而林夕看著因再無東西可吞噬而逐漸減的火勢,眼皮發沉,明明應該開心的事情,可為什麽她的心裏是卻怎麽也無法揮去心中的愧疚之感?


  “可真是冷血。哪裏有半分君子的樣子?兄友弟恭,連兄長死了都不曾難過的人,林夕,你怎麽能瞎了眼看上了他!”


  而就在林夕話的同時,剛剛走到院門外的楚朝便口吐鮮血。


  鮮紅色的血液落於草地上,在火光的映襯下別樣的惑人。


  兄長死了,他又怎麽會不心痛?


  一直在院門口守候的廝連忙扶住搖搖欲墜的楚朝,從懷裏掏出一方帕子遞給他,道,“二爺,元大人來了,帶著知府衙門的人,就在花廳外。”


  楚朝看了一眼胸前的血跡,“我知道了,扶我去換身衣服。”


  剛走了兩步,又不放心的回頭看了一眼,“一會兒你過來把這裏收拾了,把那一塊的草換了。還有剛剛的事不許告訴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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