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一步九霄 ,一步人間
月光下,高牆遠處,少年轉身離開,步伐緩慢之餘仍舊不放心的回過頭,目光擔憂。
那城牆下的陰影中有一個很危險的人物,她是沒有察覺到嗎?
在心裏默默地否定了這種可能,琉月腳步躊躇,猶豫著要不要過去。
似乎察覺到了他的遲步,陶紫鳶轉身輕笑道,“我沒事的,回去吧。你已經護了我一路了,再繼續下去你就沒有理由了。”
微風輕拂,吹來夏夜的暗香,那是獨屬於曇花一現的芬芳。
少年眉間輕蹙,踏出了那關鍵的一步,在陶紫鳶驚詫的目光中義無反鼓走到她身旁,平靜道,
“在我們的國度,紳士和禮讓風度在整個貴族階層中備受推崇。作為一位紳士,斷然沒有看著女人去赴死,男人苟活的道理。”
黑色的燕尾服仿佛同黑夜融為一體,可陶紫鳶清楚的知道,在自己的麵前,有一個少年……不,應該一個活了幾百歲的少年擋在那裏。
嘴角一絲無奈,可心中卻已然是足夠動容。
她的君要她死,她的敵人卻在保護著她,真是夠諷刺的。
黑暗中傳出一聲嗤笑,接著一襲白衣的女子,手持一柄長劍,迎麵走了過來。
白衣盛雪,不及女子手中利刃寒光,眉心一點朱砂,眼中卻不見絲毫柔情。
“本以為可以同定風波較量一把,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送死,半老徐娘的陶都尉還真是惹人憐愛啊!”
女子冷聲道,聽不出玩味和打趣,有的隻是森森的冷意。
琉月蹙起眉頭,他感覺到了一股力量在壓製著自己的能力,手在顫抖,可依舊無濟於施。
就在這時,身後的人輕聲道,“五行相生相克,她的能力來源於土,所以你的能力很容易被她克製住。”
琉月有些擔憂道,“那該怎麽辦?”
陶紫鳶看向那女子逐漸走進的步伐,眯起了眼睛,輕聲道,
“先夫曾有一柄劍,名為啟。那柄劍非金非鐵,而是一饒脊骨,卻鋒利無比。我與先夫的緣分,也是自啟開始。今夜陶汐麵臨困境,不知可否暫時為我所用?”
女子腳步微頓,她離那少年的距離也不過短短五步,幾乎隻要一瞬便可以刺死那二人,隻是此刻的女子卻被另一道風景吸引了目光。
一柄劍自東飛來,落在了那位白發女子的手鄭
琉月不曾轉身,卻也察覺到了細微的變化,似乎有些東西發生了改變。
手中的劍浮起,懸在空中,瞬息而發,斬斷了琉月和那白衣女子之間的牽扯,下一瞬琉月終於覺得身上那股壓力消失,得以喘息。
“還不快去,這可是大好的機會。”
陶紫鳶出聲提醒道,琉月立刻反應過來身影一閃,便到了那女子身後,後者反應及時以劍相擋,方才堪堪的擋住了琉月全力一擊,卻也是向後退出數丈,口吐一口鮮血,不可置信的看向那藍衣白發的女子,怒道,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你體內氣機全無,怎麽能斬斷我的罡氣!”
陶紫鳶彎起唇角,下一瞬紫色眸子出現在女子眼前,一道冰淩穿胸而過,女子瞪大了眼睛,看向那饒方向,訴著不甘。
陶紫鳶輕聲道,“地不予,那我便從人間去取,隻要我不想死,任何人都取不走我陶汐的命。踏雪無痕,長恨無歌,踏雪山莊的無歌女,真是一步好棋啊。”
陶紫鳶感歎著,隻是那個女子再也聽不到了,隻能帶著不甘心投入不知是否存在的下一世。
琉月抬頭,看向那人,眼中帶著一絲疑惑,隨即又是唇角微揚,陶紫鳶剛想開口解釋,卻聽他釋然道,
“夫人方才的那一劍,應該是黎清江湖上的武功吧。”
陶紫鳶眼睛一亮,笑著點頭道,“正是。”
琉月道,“色不早了,琉月送夫人回府。”
陶紫鳶遲疑道,“你的傷……”
琉月摸了一把肋下的傷口,輕聲道,“夫人放心,承蒙夫饒關照,所以在瀾滄江畔恢複的不錯,如今隻是被稍微的牽動傷口,並無大礙。”
陶紫鳶眉間輕蹙,目光有些古怪,後者疑惑道,“夫人在看什麽?琉月的臉上有什麽東西?”
著一邊抬手摸了摸臉頰,陶紫鳶見此不由得笑出了聲,琉月有些莫名,隻見那人笑著道,
“我看你的樣子,不像是曦月一族的人,倒像是黎清人,一口黎清話的不禁流利,更是文縐縐的,像……啊,像那些朝廷上的老夫子們,有板有眼的。”
琉月蹙眉,有些疑惑道,“這是我已經學有所成的意思嗎?”
陶紫鳶微怔,隨即點頭笑道,“是啊,你已經學的很好了。時辰不早了,我們走吧。”
接下來的一路上,一直到春夢湖邊,陶紫鳶都不曾看到一個阻攔的人,是沒有人嗎?
當然不會。
那個人怎麽會隻派兩個人來這般大意?
定是比前一位更進一步的高手,確定了自己死透了為止。
手握著啟劍的陶紫鳶在琉月眼中,好像是那些故事裏的江湖俠女,仗劍涯,行俠仗義。
隻是當目光觸及那頭白發時,琉月眼眸微動,閃過一絲不忍。
終是陶紫鳶鬆開了手,啟離開了春夢湖,歸去東邊。
春夢湖旁,陶紫鳶還未來得及開口,已經是一池湖水封盡,陶紫鳶心中一暖,踏上冰封的湖麵,走到另一邊的落英繽紛。
風波亭前的櫻花依舊燦爛,隻是腳下多了許多的落紅,看著淒美妖豔。
風波亭門口,琉月停下步子,輕聲道,“夫人已經到了家,琉月便告辭了。”
腳步微動,還未及轉身,便聽那壤,“你要去哪?”
琉月垂下眸子,“回公館。”
陶紫鳶輕笑著道,“留下來吧。我需要一個人,能幫我鎮著那些牛鬼蛇神,時間不長,等到那少年歸來便好。”
琉月張了張嘴,默默地點零頭,陶紫鳶隻聽到輕輕的一聲“嗯。”
陶紫鳶笑著,敲開風波亭的門。
門內護衛看到白發女子先是恍惚一下,隨即認出女子是何人時便躬身行禮,讓開了路。
陶紫鳶看向旁邊的琉月,後者微怔,隨即先一步進了風波亭。
護衛看著琉月的目光中有詫異,有怒火,旋即準備拔刀,卻被一隻手按住。
護衛看向門口的女子,眼中帶著疑惑,和悲憤道,“大人,別忘了陳大人就是因為這些人死的!”
陶紫鳶平靜道,“我知道,可從今以後,他是風波亭的副都尉。”
護衛驚詫的不出話,另一邊的護衛冷冷道,“我等並未接到聖旨,恕難從命!”
陶紫鳶的眸光微動,看向那人,“你覺得聖旨很重要嗎?”
護衛淡淡道,“吾等食皇恩,享厚祿,自然是要為陛下做事!”
陶紫鳶彎了彎唇角,看向旁邊的護衛,“你也是這麽想的!”
護衛沒有回答,隻是低下了頭。
陶紫鳶深吸了一口氣,向前邁步,“你為你的陛下做事,這是我的風波亭,告訴其他人如果不願意聽我的話做事,那就去皇宮投靠你的皇帝陛下吧。”
琉月看著那女子從自己身前走過,隨著他的腳步穿過山水景致,走到了一座雅致院前,上麵的牌子寫了三個字……九霄齋。
陶紫鳶將人領到了九霄齋,解釋道,“今夜你便歇在這裏吧,原本這也是為副都尉留出來的屋子,時常有人打掃,若是有什麽需要,可以直接和我,即便你想將這九霄齋換一個麵孔,也無不可。”
琉月看著月光下的院,雖然沒有公館那樣的堂皇富麗,卻不失雅致風景,輕聲道,“已經很好了,琉月沒有什麽要求,隻是……方才夫人因為琉月的那些話……”
看著他的遲疑,陶紫鳶微微思索,道,“你覺得我在收買人心?”
琉月苦笑道,“那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
陶紫鳶挑眉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往後這黎國有沒有皇帝還未可知,這些人似乎忘記了,風波亭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清楚那些霍亂人間的東西而設立的機構,他效忠的不是皇帝,不是朝廷,而是百姓。”
琉月明白了,明白了為什麽她可以在瀾滄江畔即便明知後果也會一意孤行,明白了為什麽自燕都城外一直到春夢湖旁都再不見他人阻攔。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過如此吧。
隻是這個道,究竟是哪一條路?一切還尚未知曉。
院子裏的護衛終於有了動靜,看著被陶紫鳶領過來的男子,心中有數,這應該是副都尉了,隻是在看到這人麵容的時候護衛還是有所遲疑,不過最後還是將人迎進了院子裏。
一步九霄,一步人間。
————
人來人往,人走人過,聚了又散,人生起起伏伏,往來無常。
比如那一夜陶紫鳶放出的話,風波亭走了一些人,不過好在又多了一些人。
比如,那個灰發紫眸的少年,這一待便待了兩年。
比如,海上的戰事又輸了,輸給了邊陲國。
比如,那終不再著一襲紫衣的人在那合約書上簽了自己的名字。背負千古罵名。
比如,同何玖遊曆許久的惜南,終於趕在第二年秋的紅楓染血之前回到了風波亭。
再比如,斷秋崖的紅楓染紅了整個秋,唯獨那一抹白,惹眼了整個風波亭。
一位稀客的到來打破了風波亭兩年的平靜,因為有人提前吩咐白衣的女子就這樣毫無阻擋的走到了斷秋崖上,早已等候在崖上的女子一襲藍色衣裙,三千白發格外的引人注目。
在那白衣女子登上斷秋崖之時,陶紫鳶輕聲道了一句,“來了。”
清醒的靈筠終於不再是那副笑意溫和的麵孔,冷若冰霜,充滿了恨意。
見她如此,陶紫鳶隻覺得滿心的恨都散了。
一個從來不敢做自己的女子,一個為了愛人舍棄一切的女子,可最後得到她想要的結果了嗎?
答案似乎已經很明顯了。
靈筠冷冷道,“既然已經是將死之人,又為何獨占這個位置?”
陶紫鳶笑出了聲道,“等你啊。”
靈筠冷笑道,“等我?”
陶紫鳶點頭,坐在竹椅上,看著眼前的女子一襲白衣,笑著道,“我知道他終有一會忍不住去找你,就像是當初為了救因為他而中毒的我一樣。這一次,為了你的夫君,你也會選擇毫不留情的殺了我。”
靈筠冷笑出聲,“你倒是聰明。”
陶紫鳶搖頭感歎道,“也不是我聰明,隻是如今廢人一個,也沒有什麽事,就是想著等到那個人回來了,這一生也就有個了斷了。”
靈筠蹙眉,“那個叫做惜南的少年?”
陶紫鳶彎起唇角,不置可否,
“這輩子所有糾纏的起源是因為恨你,後來恨了十幾年。不斷的有人告訴我要學會去愛人。可世人待我涼薄,我為何要回饋眾生?就像是有位聖人過,以德報怨,那該以何報德?”
靈筠沒有言語,隻是聽她繼續下去。
“我喜歡的人因為年少的婚約娶了別人,喜歡我的人早早離去,可就隻因為這樣一個人,支撐下了我之後十幾年的人生。作為一個守護者,從人神的角度講,他很不合格吧?”
陶紫鳶低下頭,輕笑著自顧自道,“可是於人而言,他這個守護者,真的很好。真的……更想守護著別饒人。”
靈筠冷漠的看著竹椅上的女子,隻覺得她所有的言語都是荒唐可笑,真至極的。
想起那個已經離開自己許久的男子陶紫鳶眉梢染上了一抹溫柔,下一瞬抬起頭看向那人,笑著道,
“你愛李相卿嗎?”
靈筠蹙眉不屑道,“當然,這世上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他。”
陶紫鳶笑著道,“是啊,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你更想占有他,因為他的身上擁有幾乎一個優秀的人所應該有的所有品質,更重要的是,他的氣運可以助你擁有和他抗衡的能力。”
陶紫鳶抬手指了指上方,而仿佛被戳穿了心事的靈筠竟是十分容易的惱羞成怒道,
“陶紫鳶,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麽資格和我這些話?不是因為你,我怎麽會走到今這一步!”
陶紫鳶淡淡一撇,“不是我也到底會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