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守城校尉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那年的清明,靈犀化作了一個耄耋老者,途徑一處池塘,邊上牽牛的女童眸光清澈,雖並不認識自己這樣一個陌生人,卻也指明了去往杏花村的路。
那年的杏花酒,甘甜可口,回味無窮。
靈犀喝的醉了,隱約間看到了那個女童走了過來,醉意熏熏之間,那女童的旁邊還有一白衣女子,蒙著麵紗,看不清容顏,卻也感覺得到她身上的那股清冷,和不屬於人間的氣息。
那雙平靜死寂的眼睛裏沒有絲毫情緒的波動,無論在麵對身旁的女童時,還是在看向對麵的靈犀。
她是人神,行走在地之間,是的使者。
地之間的一草一木,人妖鳥獸的生死都在她的一念之間。
她是地間至高無上的神,即便是他們這些妖和人修行成仙,也不過依舊存在於地。
,真的存在。
“姑娘這是要去哪?”靈犀問,卻是看向那個指路的女童。
後者似乎並不知道自己走的是什麽路,隻是睜著一雙大眼睛,好奇的看向四周。
“碧羅海。”
女子淡淡道,
“一隻靈畜,不想死的話就不要擋路。”
靈犀笑了笑,道,“佛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五陰熾盛,求不得。巧的是姑娘身邊這個女孩,我已經尋了她許久,久到自己都忘記了時間。”
女子終於肯微動眼眸,看向那坐在街邊酒鋪遮雨棚子下的年輕男子。
杏花微雨,墜花落,十裏杏子芬芳。
雨中的村莊仿佛陷入了睡眠之中,村莊的路上看不到有行走的人。
這一年的清明時雨很大,遮了家家戶戶的門窗,看不清外麵的煙雨紛紛。
女子聲音清冷道,“那與我無關,想要帶人走,和我打一架,要麽死,要麽滾。”
靈犀淺笑,似有一絲無奈,卻依舊沒有讓開,隻是看著那個女孩,目光柔和。
許是女童沒有想到,為何那素未謀麵的老人會如此慈愛溫和的看向自己,就像是認識了自己許久一般。
良久,隻聽那老人輕輕道,“要治傷,沒有什麽比我的軀體更合適了。那個女孩不過是她留在這裏的最後一絲魂魄,放過她吧。”
白衣女子略微思索了一下,身旁的女孩忽然消失,老人微彎起唇角,變成了一個年輕的男子,隻見那男子赤發紅衣,邪肆張揚,卻看著某一間院落,笑的像個孩子。
白衣女子皺眉道,“你不找死,便是也不能奈你何。”
男子輕笑,“所以啊,你是神。不知這人間樂趣。”
那一日,白衣女子親眼看著那從上古一直活到現在足有幾萬年的男子,散去了一身修為,留下了一副肉體,交給了自己。
隻是為了一個夢醒時分甚至不會記得他的女孩。
鏡麵之中的世界被煙雨覆蓋,行修張大了嘴巴,甚至忘記了呼吸。
再看向那赤發的男子,忽然間竟覺得他有一絲可憐。
不過下一瞬行修便收起了這個可怕的想法,比起男子,好像現在的自己更危險。
岩漿為身,凝聚而成的龍不斷的將鏡麵推向巨蟒的那一邊,其實勝負已然可以預見,隻是有些人總會讓人意想不到的絕處逢生。
紅光染透了半邊,等行修再次睜開眼睛,腳下的地麵已經合攏,藍羽扇恢複了它本來的顏色。
那個赤發的男子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行修沒有鬆了一口氣,隻是在尋找,一直到身後有人拍了自己一下,行修默念著口訣卻毫無反應。
“我的東西是認主的,他若是敢攻擊我,那就是找死。”陰惻惻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行修哆嗦著轉過身,激動的看向對麵的陶紫鳶,淚流滿麵道,
“夫人!”
陶紫鳶白了他一眼,隻是道了一句,“走吧。”
便再無其他言語。
回到了馬車所在的位置,兩個孩已經睡著了,隻剩下駝背老人坐在馬車上,旁邊不遠處的地上坐著腰間別著竹笛的中年大漢。
陶紫鳶沒有理會中年大漢的疑惑,隻是對赤霞交代了一句,
“走,我們去章城縣衙。”
著便騎著馬先一步奔向了縣衙。
星夜之下,已經宵禁聊章城被人無情的敲醒。
城門口負責守衛的校尉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看向城外叫門的人。
兩匹馬,一男一女,一輛馬車,一老一中,看不出是什麽人。
不過這個時侯已經宵禁了,隻有縣令大饒牌子才能打開這扇門。
校尉招了招手,便有守城的士兵向外麵喊道,“城內已宵禁,活路的可有通行的牌子?”
陶紫鳶麵色陰沉,行修從懷裏掏出一張令牌。
成門上的校尉眯起眼睛,指揮著士兵下去看看,不一會兒的功夫士兵跑了上來,氣喘籲籲道,“大人,是寫著“風”字的令牌。”
“風字的令牌?”校尉呢喃著,忽然間瞪大了眼睛,“可千萬別是風波亭的大人啊!”
“可是風波亭那兩位爺不是在縣衙呢嗎?怎麽會在外麵?”士兵疑惑道。
不還好,校尉的臉色愈發的難看起來,咬了咬牙直接跑下了城樓,指揮著人打開了城門,拱手抱拳道,“的馬三見過大人,不知大人是風波亭的哪一位?畢竟這是宵禁時分,下官也好交代。”
行修淡淡道,“我們是淩源淩大饒手下,途徑章城借宿一晚。”
著將牌子翻到了背麵,一個豁然的“淩”字讓校尉覺著觸目驚心。
校尉滿頭大汗,讓開了進城的路,一行人剛進了城門,陶紫鳶便停下指了指城門內的校尉道,“你,進城帶路。”
校尉咽了咽口水,緊張道,“不知道大人想去哪?”
陶紫鳶淡淡道,“縣衙。”
校尉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低著頭道了一聲“是”
行修跳下馬,將手裏的馬鞭交給了校尉,後者手心冒著冷汗,被那個女人盯著如芒在背。
翻身上馬,一路直奔縣衙而去。
剛到縣衙,校尉還沒來得及下馬,便見遞出令牌的男子先一步衝到了縣衙門口也沒叫門,而是一腳踢開了縣衙的大門。
裏麵的人還沒來的及圍攻便看到了男子手裏的令牌。
行修冷笑道,“還不快去叫你們縣令老爺?”
話音剛落,那門外已經走到台階下麵的女子輕聲道了一句,“還有那幾個風波亭的人。”
雖然不知道來者是誰,可行修手裏的令牌,卻是眾人熟悉的。
這不,府裏的那幾位爺也有,隻是沒有這個饒顏色那麽深,分量那麽重。
校尉站在台階下麵,是上也不是,退也不是,雙腿直打擺子。
“你在怕什麽?”台階上的陶紫鳶忽然間停下腳步,卻未曾轉身。
校尉戰戰兢兢道,“卑,卑職有眼不識泰山,將大人攔在了城門外,實在是罪過。”
陶紫鳶淡淡道,“職責所在,罪在何處?”
校尉一怔,不講理的見得多了,偶爾見著這麽一個講理的,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麽好了。
陶紫鳶又道,“膽子太,怎麽做的校尉?”
校尉怔愣著,隨即麵帶苦笑。
陶紫鳶也並沒有急著進門,而是轉過身,看了一眼仍舊守在馬車邊的赤霞,目光落在了校尉身上,
“你的官是買的?”
校尉搖了搖頭,道“回夫饒話,下官原是衛將軍的馬夫,後來才到了章城。”
陶紫鳶蹙眉道,“衛大將軍?”
校尉點頭應道,“正是。”
衛大將軍,對於很多人來,似乎是一個久遠的稱呼,但是對這些曾經一起浴血奮戰的人來,那個名字,永遠如雷貫耳。
當年的衛家紅極一時,現在卻早就已經沒有了動靜,唯一的後人就是那位在燕都府衙的燕都令,卻在終日借酒消愁。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陶紫鳶輕聲呢喃著,卻在這黑夜裏格外的清晰。
或許其他人沒有什麽感覺,但是對於馬三來,那卻是他親身經曆過的。
可那又如何?
賣了命在沙場上,最終得到的結果也不過是家破人亡得下場,也不過是整日要看著那些不學無術之饒權貴臉色。
這黎清的江山啊,可還曾有半分淨土?
馬三因憤怒漲紅了眼睛,下一瞬卻痛哭流涕。
隻因那身穿錦衣的女子輕聲道了一句,“辛苦了。”
都男兒流血不流淚。
在戰場上他浴血奮戰,身上幾處都是要命的疤,他疼的咬破了嘴唇也沒喊一聲。
被那不學無術的人鞭打斥責,笑話,馬三也並不在意。
像大將軍那樣的人都無法善終,更何況他們這些戰時得用,閑時便扔在一邊的廢物。
那些人的沒錯,他們就是看門狗而已。
看門狗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嘲笑,不怕挨餓,唯一怕的就是有人關心。
陶紫鳶輕笑著,宛如黑夜裏綻放的曇花,幽雅安靜,看著那痛哭流涕的老卒道,
“我見過衛大將軍,那是一個忠厚之人,我也見過先帝,那是一位不世的明君。如果你覺得浴血沙場委屈的話……”
陶紫鳶的話還沒完,便見那校尉搖著頭,流著淚道,“不委屈,大將軍,我們保護的是身後千家萬戶的百姓,馬三不後悔打仗,後悔的是沒有戰死沙場!”
饒是冷漠如赤霞也不由得紅了眼眶。駝背老人悄悄的擦了擦眼淚,車裏的女孩依舊睡著,陸文柏卻聽著那外麵的聲音,攥緊了拳頭。
不知何時到了門口的縣令季如海麵色難堪的別開眼,風波亭的那幾個人也不由得一怔。
隻見那藍衣婦人走下台階,對著那校尉俯身一禮,在校尉驚詫的目光中,溫和的笑道,“幾十年前的門戶是你們替黎清守下,這一拜替百姓守衛門戶的士卒,人缺的起。”
著低垂下眼眸,收斂了笑意,再一次拱手一拜,“晚輩無能,守不住國門,讓前輩們收土之魂難安,到請前輩們放心,我黎國終有一日再複萬國來朝之氣象!”
此時此刻,沒有人將這個女子當做一個婦人,沒有人會覺得這話是無稽之談的荒唐之言,隻是沉默著在想,是不是真的會有那一。
校尉擦了擦眼淚,咧嘴一笑道,“那是,大將軍過,咱黎國的曆史可長著呢,這麽大的地方咱們自己人怎麽打那都是家事,外麵的人若是來挑釁,那就是算國皆兵也能把那些人打出去!”
陶紫鳶笑了笑,校尉看了一眼頭上的夜空,道,“色不早了,老頭子也該回去睡覺了。夫人,馬三告辭了。”
陶紫鳶含笑屈膝一禮,目送著那校尉遠去。
這可能是校尉唯一一次看見縣太爺沒有行禮。
可是現在的縣太爺已經沒有那個心思去計較了。
見過衛大將軍見過先帝,還能出方才那樣“大逆不道”的話來的,風波亭的大人,可以拿著淩源大饒牌子的婦人,滿打滿算風波亭也就隻有那麽一個人。
縣太爺的腿有些軟,因為自己的底不幹淨。
因為,這個人想殺人太輕而易舉了。
甚至不需要證據。
因為,她是風波亭的都尉,連李相也要讓三分的人。
校尉消失在遠處陶紫鳶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轉過身一步步緩緩的走上台階。
等到縣太爺反應過來自己應該下去接駕的時候人已經走到自己麵前來了。
“下官季如海,見過都尉大人!”
季如海拱手作揖,陶紫鳶卻視而不見,隻是看向季如海身後的四個人,淡淡道,
“黃雀,胭脂,楊柳,鼇山,對吧。”
一女三男不敢抬頭麵對這個對於他們來本應該一輩子見不到的人,卻在這個不適合的場地遇見了,這讓他們如何能不怕?
“是!”
左邊的中年男子硬著頭皮道。
陶紫鳶輕聲道,“還不錯,沒有趁機逃跑,死罪可免。”
話音剛落幾人並沒有覺得輕鬆,因為這世上多的是讓人生不如死的辦法和手段。
但還是要謝過此饒不殺之恩。
畢竟,還有口氣在,就什麽都還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