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三萬裏山河浩渺,一十載廟堂流芳
“陛下讓你掛個副都尉的名頭,你還真是毫無障礙的接受並如實貫徹啊。”
馬車裏李相卿有些無奈的道,剛剛在風波亭門口明明可以直接放他們出去,可門口的那個人卻非要看衛卿儀的腰牌,可想而知,這個副都尉真的是有名無實之極。
感覺到李相卿的注視,衛卿儀知道他不是在奚落自己,隻是感覺眼睛裏一熱,有什麽東西要出來,抬起袖子擦了擦,
“那我能怎麽辦?陛下年邁,本就忌憚衛氏,宮中又是寵妃當道,朝堂上奸相弄權,就連殿下都不得不退避幾分。
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個副都尉本就是陛下為了堵住悠悠眾口給我戴的一頂帽子,父親的兵權遲早是要被撤走的,隻不過是早是晚的問題。”
衛卿儀的句句是實言,李相卿雖身在翰林院,卻也知道眼下朝廷的局勢並不是很好,好在隻是內憂,還不曾有外患。
但是黨爭之事到底能鬧出多大的動靜,誰也不知道,隻能拭目以待,期盼著在陛下禦龍殯之前能夠耳清目明一回,傳位於太子殿下。
然而看眼下的形式,衛家一步步被削弱,反而是王夫人越來越受寵,一人得道雞犬升,前幾日王夫人的弟弟王霖,那個諂媚的人剛剛被擢升為燕都令。
朝廷的風向突然的轉變讓人猝不及防的同時,也有不少人抓住了機會討好。踩著衛家,攀著王氏,頗有當初岑皇後失勢時衛家興起之時的景象。
隻不過,衛氏忠貞,王氏隻是為了弄權,頃刻之間高低立現了。
想到此,李相卿也不由得感歎起自己這個朋友的時運不濟,
“卿儀。”
李相卿喚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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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卿儀應聲,卻不知他喚自己為何事,他隻是看著李相卿望向外麵的側顏,聽著外麵長街上的喧鬧,感受著好友想要傳遞給自己的心意,
“父親要致仕了。”
“怎麽會這樣?”
衛卿儀大驚出聲,
“尚書大人乃是肱股之臣,甚至為了家顏麵親自以身試毒,陛下怎麽能這麽對他,豈非含了下仕子的心?”
聽父親提起過年輕時的光武帝確實是威儀四海。
如果自己的父親是在沙場上征戰四夷的功臣,是陛下年少走向輝煌的一柄利刃,悅服四海,那麽李世秋便是陛下放在書案上的判筆,三十餘載的相伴,兢兢業業的侍奉君上,竟然逃不過權利的猜忌……真是……
“可笑!昏庸!”
誰知道這兩個詞他忍了有多久,不僅是為了李相卿,更是為了他衛氏一族而不平。
相比於自己的激憤,李相卿卻淡定非常,他總是這個樣子,看不出喜怒哀樂。但是衛卿儀卻也明白,此刻的李相卿比任何人都要不甘。
如若不然就不會這個時節同自己講這件事。
“你完了?”李相卿問。
“呃……嗯。”衛卿儀點了點頭,被李相卿的平淡如水帶動的也歇了火氣,有些怔怔的,
“相……相卿,你是怎麽想的?”
“昨早朝父親被陛下召喚,現下並不會有動作,隻是聽信了王夫人讒言的陛下認定了父親以身試藥是為了收買人心,最早明年夏,最晚不過來年年歲,父親便要遞辭呈了。”
衛卿儀靜默的聽著,聽著李相卿傾訴,對就是傾訴。早已經習慣了隱藏心思的李相卿也隻會在自己的麵前吐露一二,可聽著他就這麽平靜的講述著,衛卿儀隻覺得胸口都是悶得。
他該是會有多痛,多怨才會承受不住這些,以至於同自己訴。
“躲在父輩的臂膀下,一輩子都不會看見正午的太陽,卿儀,你記不記得陛下曾經過一句話?”
心意相通的兩個人,幾乎是瞬間衛卿儀便意識到了,“是……那句……”
“對。”李相卿的目光變的堅毅起來,
“下是用來打的,固守著祖輩的蔭德庇佑有什麽意思?要做,就要做到封侯拜相,一身榮耀皆於自身,做那不可替代之人。”
那是唯一一處衛卿儀看到了這個友人對這萬裏山河的企圖,看到了他內心的誓要與爭高下的野心。
“三萬裏山河浩渺,一十載廟堂流芳。”
李相卿吟誦著同時看向北邊的方向,衛卿儀知道他是在看那座離他們很遠的皇城,看那座城裏的垂垂老矣的君王。
他是要在十年封侯拜相,名進廟堂,流芳千古,這是何等的雄心壯誌,隻此一點,衛卿儀雖自愧不如,卻也被燃起了熊熊鬥誌。
“相卿一句話,著實點醒了我,寬闊胸懷,令卿儀慚愧,今生不為封侯拜相,我衛卿儀也跟定你李相卿了!”
話音剛落,李相卿隻是看了自己一眼,隨即四下裏尋找了起來,衛卿儀問時又見他停了下來,笑著道,
“總覺得卿儀如此豪邁,是不是缺了點兒酒助興?”
“好啊!”
衛卿儀一口應下,不等李相卿開口已然吩咐外麵的馬夫去轉去酒館。
“哎哎哎,卿儀我覺得咱們還是不要喝酒了吧,傷身。”
“今日興致如此,怎能少了清酒助興?聽我的!”
“呃,好吧。”
李相卿扶額,他酒量真的不是很好啊,至少和衛某人比起來是這樣的。
不過,高地闊卻是就此在兩個少年的心中徐徐展開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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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上清輝玉臂寒,皇帝書房南安殿中的內室裏一黑一白的兩個年輕人跪在書案前,麵容甚是尊敬。
書案的另一側滿頭白發的老人佝僂著身軀,身上披著的黑袍上兩條金龍捧著一顆明珠耀眼光華,威儀十足。
“太子好大的本事,豫王也是長了能耐了,朕當真是老了啊。”
皇帝朱筆勾勒,雖形容衰老,卻目露精光,比年輕時更看得清楚旁邊的都是些什麽人。地上的跪著的是皇後正出的太子蕭寒,和王夫人出的四子蕭豫。
素來不對付的兩個人竟然聯起手來隱瞞自己秀禾中毒的事情,讓朝廷重臣以身試毒,這樣的話柄傳出去,什麽皇家顏麵也不需要了。
“兒臣不敢。”二人異口同聲的。
“你們兩個,年歲大了,膽子也是越來越大了,秀禾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滿宮裏麵隻有朕一個人不知道,你們是掂量著朕老了,糊塗了,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篡位嗎!就不能再等等嗎?”
“砰!”的一聲,不知道什麽東西甩了出去,再看時地上散落一淌的墨點還有太子頭上的的汙漬,混著血水滴在月白色的長袍上,步步浸染。
“父皇息怒!”
“陛下息怒!”
四下裏都是叩拜在地的人,可在光武帝的眼裏,這些人都是處心積慮要算計自己的人。
“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這滿宮裏的人竟然都在瞞著朕,如果不是遠間觀的異象被燕都令看到,你們還要瞞著朕到什麽時候!”
“宣,宣秦忠進宮來見朕,朕要廢太子!”
廢,廢太子?
蕭寒整個人都是怔愣的,連同蕭豫也是如此,他是想過廢太子,可試過了種種辦法,卻不及這麽一件看上去毫不相幹的事來的有效?
果真是君心難測啊。